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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作為一名澳大利亞華裔作家,我一直喜歡描寫不同文化背景下生存的人們。我的父親是中國人,在印度尼西亞長大,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來到澳大利亞,在昆士蘭大學讀書。母親是愛爾蘭裔英國人。我年輕的時候,講述亞洲人在西方國家生活的小說不多。我最初寫的幾本書是以1865年的倫敦為背景的一個犯罪小說系列,主要人物是歐亞混血兒。寫這些書的過程中,作為華裔作家,早期來到澳大利亞的中國人的生活深深地吸引了我。第一批踏上澳大利亞這片土地的中國人可能是與澳大利亞原住民做海參買賣的商人。十九世紀初,為數不多的中國人在澳大利亞賣苦力、放羊、開酒館。真正大規模涌入澳大利亞的中國人是在所謂“淘金熱”時期。美國加利福尼亞的“淘金熱”被稱為“金山”,而后來澳大利亞的“淘金熱”被稱為“新金山”。
這本書以1877年昆士蘭北部的“淘金熱”為背景,故事發生在更著名的維多利亞“淘金熱”之后的十到二十年間。寫這部小說的時候,我想探索跨文化的關系和淘金生活的艱辛,還想研究每一個人——歐洲裔澳大利亞人、華裔澳大利亞人與原住民相互之間的關系,以及這種關系對歷史發展造成的影響。
寫這本書之前,我到了帕爾默河地區。那里的風土人情是這部小說的特色之一。我和丈夫去了北昆士蘭。旅行從十九世紀七十年代許多中國淘金者上岸的港口——庫克敦開始。庫克敦是個漂亮的小鎮,但比它鼎盛時期小得多。濱海廣場俯瞰碧藍的海水。站在海岸線上,我仿佛看見就在這里,無數中國人第一次踏上澳大利亞的土地,穿過荊棘叢生的紅樹林,在濃密的樹蔭下尋找藏身之地,看陽光如何將綠油油的樹葉變得金黃。我丈夫指著一棵結滿堅果的樹,說那種可以食用的堅果叫“海灘杏仁”。我想知道是否有人砸開那從未見過的“杏仁”嘗鮮,或者把它們裝進口袋,等饑餓難忍時再吃。或者樹上累累果實被從旁邊走過的人摘了個精光?據報道,這一時期,多達一萬九千名中國人來到帕爾默河沿岸淘金,這個數字遠遠超過該地區的白人定居者。
為了探索蘊藏黃金的峽谷和溪流,我和丈夫租了一輛四輪驅動的汽車。我們不想像十九世紀七十年代的中國淘金者那樣,在三個月的時間里艱難跋涉數百英里。在柏油路上行駛了大約一個小時之后,汽車離開電話信號覆蓋區,在崎嶇不平的土路上又顛簸了兩個小時。極目遠眺,層巒疊嶂,郁郁蔥蔥。三只黑色的鳳頭鸚鵡在一棵紅樹枝頭啁啾。一只野雞從灌木叢中竄出來,絢麗的羽毛光彩照人。
最后,我們來到梅敦——西部雅蘭吉人的傳統領地。十九世紀七十年代,梅敦有許多酒館、商店和肉鋪,還有一家那個時代難得一見的檸檬水工廠。當小鎮擠滿中國人、歐洲人,牛車、馬車,狗和雞的時候,這條土路肯定終日黃塵不絕。現在,歲月在小鎮留下的唯一的痕跡是沿主街鋪設的鵝卵石小路、面包房和郵局的廢墟。萊斯利街的兩邊都掛著牌匾,紀念曾經矗立在這里的店鋪。一排五間房,分別屬于范、周、李、靳耶和靳浦。幾公里外是華人墓地,被柵欄圍起來,俯瞰一條蜿蜒曲折的峽谷。旅居澳洲的逝者沒有被裝在特制的骨灰盒里送回祖國,只能躺在整齊堆放的巖石下面。
那天下午,我們在帕爾默河的沙灘上露營,欣賞讓人驚嘆的嫣紅的夕照。我想知道,大約一百四十五年前,這段平靜的河床上是否曾經聚集了數百名中國人。他們在這里辛勤勞作:淘金,種菜,運貨,配藥,出售食物。現在,與我們為伴的只有鳥兒——翠綠色的鸚鵡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還有兩只幽靈般的小貓頭鷹,借著我們的燈火撲向飛來飛去的昆蟲。
我在北昆士蘭看到的自然之美、人情之美都出現在這部小說中。希望你喜歡這部描繪這個特殊的時間和特殊的地點的小說:《石天金山》。
2020年9月13日
寫于布里斯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