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蛋掏出煙盒來，向秦紹翁問道：“秦老先生，抽煙不？”

“不抽了！”

秦紹翁擺擺手，他不是不抽了，而是今天抽的太多，看到煙有種隱隱犯惡心的感覺。

二狗蛋拿著一支煙在手里敲了敲，又放回到了煙盒里。

“沒事，你抽就行。”

秦紹翁說道。

二狗蛋嘆了口氣，搖搖頭：“不抽了！”

“當年我被我爹給叫回家里去后，我偷偷跑出來幾次，但都是沒走多遠就被他給逮回去了。”

二狗蛋說著當年發生的情況，忽然笑了一聲，那聲音中帶著一股復雜的情緒：“秦老先生你說這叫什么事兒，是他把我六歲的時候丟到慶春班里學藝的，學了沒幾年，卻又說唱戲沒前途，成不了角兒，甚至為了防止我逃出來，把我關在房間里一個月沒開門……”

“剛開始我還想著各種法子打算跑出來，他罵我，我就跟他對著干，原以為我能一直堅持到他放我出來。

但是……

兩個月！”

說到這，二狗蛋的聲音頓住了。

下一刻，他再開口時，語氣已然有些哽咽，一句話仿佛是從咬著的牙縫中，一個個擠出來的：“僅僅兩個月的時間，我就妥協了，我就放棄了！”

二狗蛋看向秦紹翁，語氣中有自責，有后悔，也有著濃濃的不甘。

秦紹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

二狗蛋深吸了口氣，似乎在極力壓制著自己隱藏了多年的情緒，繼續開口說道：“從那個時候開始，我這一顆心也徹底死了，后來我跟著表哥南下打工，呵……可是闖了這么多年，卻屁點名堂都沒闖出來，到如今仍是孑然一身。”

“秦老先生……”

二狗蛋眼眶通紅，向秦紹翁問道：“你說當初如果我留在了慶春班，或者我能堅持下來，回到慶春班里，哪怕是被我爹給打死呢，會不會還會落到今天這樣的境地。”

“世事無常，誰又能說得清呢。”

秦紹翁看著二狗蛋的樣子，心中感慨萬千，兩個人就這么坐在臺階上，吹著絲絲晚風，回憶著曾經的一切。

“說的也是！”

這時，眼睛還紅紅的二狗蛋忽然輕笑了一聲，臉上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容，經過了這么多年的時間，實際上他的心中早已經看開了，此時此刻不過是將自己壓抑多年的情緒在秦紹翁面前釋放了出來，傾訴出自己心上最后一縷心結。

“再次來到這里的時候，慶春班已經是人去樓空，不復當年的景象，不知道曾經和我在一起練功的那些人，現在又都到哪里去了，我只知道其中一兩個現在活躍在電視上，馬馬虎虎也算是個小角兒了。”

二狗蛋笑著說道：“不像我，幾個月的時間便放棄了練功，到今天這么多年過去，以前學的那點東西都還給祖師爺了，呵呵……”

他嘴角有一抹嘲弄，似在諷刺自己。

“世事如棋局局新，咱們還是應該朝前看的。”

秦紹翁安慰道，“當年你和慶春班的其他人，都是好孩子。如今時代不同了，誰又能想到，短短的這么些年來，京戲會沒落到這種地步，而那些年輕人，更是崇拜起了所謂的西洋文化，學也學了個四不像，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二狗蛋忽然道：“秦老先生，網上的那些事情我也聽說了，你……”

沒讓他說完，秦紹翁便擺了擺手，“這件事，不提也罷！”

二狗蛋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轉移了話題，說道：“秦老先生，你想不想進去看看？”

說著，他指了指恭王府的大門。

秦紹翁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二狗蛋在他詫異的目光中，掏出了一把鑰匙，解釋道：“在南方闖蕩了這么些年，一事無成，最近我也是心累了，便應聘了這里的管理工作，平日里也沒什么人來，工作十分清閑，工資什么的自然不高，不過我也不是沖著賺錢來的，在這里權當散散心了。”

“您別說，每天在這里上班，還挺自在的！”

秦紹翁這才明白過來，為什么會在這里遇到二狗蛋，原來他成了這里的工作人員。

不過按照規定的話，這里此時已經關門了，如果他和二狗蛋兩人再進去的話，是不是會破壞規定……

二狗蛋似乎知道秦紹翁心中的疑慮，便開口說道：“秦老先生，不要緊的，雖然這里是一處旅游景點，但是平時也沒什么人來，而且一般這個時候我都會打掃一下衛生，現在進去也沒關系！”

秦紹翁這才點點頭，說道：“好，我好久沒來這里了，上次來好像還是三個月前。唉，說到底還是睹物思人，想到曾經這里的風光場面，再看如今物是人非，雖說這種變遷是正常情況，但還是忍不住讓人心生感慨……”

“是啊！”

二狗蛋附和地應道：“當初我剛來這里的時候，原先的工作人員似乎不怎么在意這里，草叢深處藏著許多垃圾都沒有清理，那些桌椅板凳都落滿了灰。呵，不過想想也是，本來這份工作就沒多少薪水，再加上也沒什么游客，一般人恐怕都不會特別注重衛生！”

兩人在這里穿行著，飛檐畫角，玄關回廊，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這里的景觀本就不錯，加之平日里沒多少人來，使得這里雖然少了些人氣，但卻是動植物的樂園，風景秀麗，微風徐徐吹來，在碧綠的湖面上漾起圈圈波痕。

暮色降臨，四周的花壇草叢中，傳來不知名的蟲鳴，偌大的恭王府即便空無一人，卻也沒有給人任何恐怖的感覺。

路邊修建的精致的路燈和亭子上掛著的燈籠十分明亮，和鋼鐵水泥澆筑起來的高樓大廈相比，行走在世界最大的一座四合院里，更能使人心曠神怡。

秦紹翁和二狗蛋兩人的心情都沒了之前的復雜，你一言我一語地向里面走去。

雖然沒有說，但兩人都知道目的地是何處。

恭王府大戲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