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清風館里清風局
- 鳳舞九天之她不是白蓮花
- 酥皮包子
- 2779字
- 2025-05-29 15:46:35
暮春的細雨裹著槐花香,斜斜掠過青瓦,將清風館飛檐上的螭吻浸得愈發黛青。
司硯清倚在二樓雕花窗前,鎏金護甲輕叩窗欞,發出細碎聲響。她指尖捏著半塊杏仁酥,望著檐角雨珠連成的銀線出神,琉璃瓦上的水痕蜿蜒如淚,順著獸脊墜入銅缸,驚起滿院漣漪。清風館樓下的絲竹聲忽遠忽近,琵琶弦上的《霓裳》斷了又續,倒像是誰在撥弄她心底那根緊繃的弦。
這是她奉卿鳳舞之命潛伏秦府的第一擊。
左丞相秦任佐的馬車碾過積水,濺起的水花驚飛了檐下的雨燕。司硯清輕抬廣袖,將杏仁酥掰成碎屑撒向廊下,碎末混著雨珠墜入青石板縫隙。轉身時,發間的東珠步搖輕輕晃動,十二顆渾圓的東珠隨著步伐相撞,發出清泠的脆響,在暮色里劃出一道清冷的光。
司硯清抬手輕理珠釵,蔥玉般的手指微顫——這顫意并非怯弱,而是獵手嗅到獵物蹤跡時的本能興奮。她旋即取過案上的青瓷茶盞,盞中蒙頂甘露正騰起裊裊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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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秦相愛茶,這是明前的蒙頂甘露?!八境幥蹇畈缴锨?,素手輕揚間,青瓷盞里的茶湯泛起漣漪,“不過世人只知蒙頂茶好,卻少有人記得,這茶樹原是生在懸崖峭壁間,要經十年風霜才能采得頭茬嫩芽。“她故意將盞托往秦任佐面前傾了三分,茶湯的熱氣氤氳而上,模糊了彼此面容。
秦任佐骨節分明的手握住盞托,目光從茶湯移向司硯清:“姑娘這話,倒像是在說人?!?
“世人皆道清風館是銷金窟,卻不知這雕梁畫棟下,藏著多少被折斷的枝椏?!爸讣饽﹃兀子癜愕募∧w上泛起淡淡的紅痕,“就像這盞茶,若沒有匠人焙火殺青,不過是山間尋常樹葉?!八境幥鍦\笑,意有所指。
雨聲漸密,檐角銅鈴叮咚作響。秦任佐忽然撫掌而笑,笑聲驚散了檐下的雨霧:“好個'焙火殺青'!姑娘胸中丘壑,倒比朝堂上那些須眉更勝三分。“
他端起茶盞輕抿,茶湯入口時瞳孔微縮——這蒙頂甘露竟混著三分雪水,清冽中暗藏凜冽,恰似眼前女子看似柔弱的表象下,藏著令人心驚的鋒芒。
司硯清見機從袖中取出一卷泛黃的《茶經》殘頁,墨跡在雨霧中暈染出蒼勁筆鋒:“前日偶得前朝茶圣手札,其中記載'水為茶之母',特意取了終南山巔未化的積雪,融水烹茶?!八龑堩撏浦涟钢?,指腹不經意擦過“權臣誤國“四字,“只是圣手一生清貧,臨終前仍嘆茶道難覓知音?!?
秦任佐目光掃過殘頁,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象牙笏板:“姑娘既知茶道,可懂'和敬清寂'?“
“世人談和敬,多在廟堂。“司硯清起身推開雕花窗,細雨卷著槐香撲入室內,“卻不知真正的清寂,藏在這雨打芭蕉的尋常巷陌里?!八芟露阌甑穆槿福鋈惠p笑,“就像秦相高居廟堂,可曾聽過百姓屋檐下的雨聲?“
這句話讓秦任佐手中的茶盞懸在半空。他凝視著她被雨絲沾濕的鬢發,忽然想起半月前收到的密報——清風館易主,新任館主竟是個神秘女子。此刻眼前人看似柔弱,言語間卻暗藏機鋒,倒像是有人精心調教過的暗樁。
司硯清察覺到對方審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取出繡著并蒂蓮的帕子,輕輕擦拭案上潑灑的茶漬:“秦相可知,這并蒂蓮看似雙生,實則根莖纏繞,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將帕子疊成方塊,壓住被風吹動的《茶經》殘頁,“就像這茶與水,離了彼此,不過是尋常草木。“
窗外驚雷炸響,照亮秦任佐若有所思的面容。司硯清望著他緊鎖的眉峰,想起卿鳳舞臨行前的叮囑:“左丞相剛正不阿,最恨表里不一之人?!按丝趟龑⒆约簜窝b成一顆帶刺的茶芽,只等對方飲下這杯精心調制的茶。
雨勢漸歇時,秦任佐起身告辭。
司硯清倚在雕花門前,看著馬車消失在青石板盡頭,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密信——那是今早卿鳳舞飛鴿傳書送來的“得君心者得先機“。她轉身回到室內,將案上的《茶經》殘頁小心收起,暗格里藏著的曼陀羅種子在燭光下泛著幽光。
這一局,不過是棋局初啟。待明日月上梢頭,她將帶著新焙的龍團茶,叩響丞相府朱漆大門。那些藏在茶香里的暗語,終會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整個朝堂都籠罩其中。
翌日。暮色如墨,司硯清懷抱描金漆盒立在丞相府朱漆門前。
門釘上的銅銹沾著細雨,在燈籠光暈里泛著暗紅,倒像是未干的血跡。她輕叩門環,鎏金護甲與銅環相撞,發出清越聲響,驚起墻頭夜梟。
“秦相可在為漕運虧空一事煩憂?”待門房通報入內,司硯清將漆盒置于青玉案上,素手揭開盒蓋,十二餅龍團茶餅整齊排列,“這是建安北苑新貢的龍團勝雪,需用七十二道工序制成,恰似這朝堂諸事,環環相扣?!?
書案后的秦任佐握筆的手微頓,宣紙上未干的墨跡暈染開來。三日前漕運衙門突報三十萬石官糧不翼而飛,他已熬了兩夜,案頭堆滿各州縣呈來的推諉文書。此刻望著司硯清鬢邊晃動的東珠,忽覺那微光竟與案頭搖曳的燭火連成了線。
司硯清取出鎏金茶碾,將茶餅細細碾碎:“秦相可知,制茶最忌‘夾生’?”她指尖拂過茶末,“漕運之弊,恰似這未焙透的茶葉,表面完好,內里早已霉變?!?
碾茶聲中,她從袖中抽出一卷泛黃的漕運圖,“半月前揚州有商船沉江,打撈時卻不見半粒糧食——那些船家怕是用石磨將糧米碾作細粉,混在河沙里運走了。”
秦任佐猛地起身,象牙笏板撞在案上發出脆響。司研清早有預料,將茶碾推至他面前:“這龍團茶需用銀銚煎水,三沸而止。治漕運亦如此,需在風聲未起時,將線索煮至火候。”她取出一枚刻著漕運使私印的蠟丸,“昨夜有個跛腳漢子,在清風館后巷與神秘人交接此物。”
雨聲突然變大,敲得窗欞作響。秦任佐凝視著蠟丸上的蟠龍紋,忽覺這女子周身縈繞的茶香里,竟藏著比茶湯更凜冽的鋒芒。三日前在清風館的相遇,絕非偶然。
“姑娘究竟是何人?”他握緊笏板,卻見司硯清已將茶盞遞來。琥珀色的茶湯中,幾片茶葉沉沉浮浮,倒像是朝堂上那些起起落落的官員。
“秦相可聽過‘茶百戲’?”司硯清取過竹筅,在茶湯上輕拂,雪白的沫餑漸漸浮現出“明鏡高懸”四字,“世人只道清風館是風月場所,卻不知這茶湯里,也能藏著天下事?!彼龑⒉璞K推至案中,水汽氤氳間,“就像秦相日日批閱奏章,可曾留意過漕運文書上的墨漬,比往年淡了三分?”
秦任佐瞳孔驟縮。那些被雨水洇濕的漕運賬單,的確透著蹊蹺。司硯清見狀又取出一方絲帕,上面用金線繡著漕運碼頭的地形圖,關鍵處用朱砂標著紅點:“明日巳時,漕運衙門的周主事會在城西米行驗貨。若秦相派人扮作糧商......”
窗外驚雷炸響,照亮司硯清沉靜的面容。秦任佐忽然想起先帝御筆親書的“茶諫”二字——這女子用茶香為引,將漕運貪腐之事層層剖開,倒比御史臺的奏折更直指要害。
“姑娘為何要幫我?”他接過茶盞,茶湯入口微苦,回甘卻在舌尖蔓延。
司硯清起身推開雕花窗,夜雨卷著玉蘭香撲面而來:“秦相可知,茶樹生在峭壁,需經雷劈雪壓方能成材?”她望著庭院里在風雨中搖曳的燈籠,“這天下,總有些不愿折腰的草木。”
更鼓敲響時,司硯清告辭離去。她踩著積水走向馬車,袖中密信已被汗水浸濕——那是卿鳳舞今早傳來的“引蛇出洞”四字。丞相府門樓上的銅鈴在風中叮咚作響,恰似清風館檐角的聲響。
司硯清撫過腰間繡著并蒂蓮的香囊,暗格里藏著的曼陀羅種子,正在雨夜中靜靜等待綻放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