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快到了寒假，高考日趨逼近，正值武漢軍運會期間，老班趁著自習和大家一起看直播，也算是小小的放松一下，這對于連體育課都逐漸被取消了的高三同學們來說，簡直是短暫的幸福時刻。姒傲興沖沖的挪著凳子沖向講臺處，大家竊竊私語，不斷發出驚嘆的贊美聲。

“還有幾天就放寒假了，好激動，我放假一定在家睡個昏天黑地，把這幾個月沒睡好的覺全補回來。”林韻托著下巴沒精打采地說道。

彭哥嗤笑一聲:“這不是放不了幾天就得回學校嗎，在家就草草過個年。”

“啊，高三真的好累啊，好想快點上大學。”木頭聞言，哀嚎一聲。老王不屑:“說不定你上了大學又會想回到高中呢。”

姒傲猛地搖頭:“我肯定不會，高中這么累，還一點意思都沒有，大學多好啊，一天就那么幾節課。”

彭哥無奈的搖搖頭，不置可否。老李頭突然湊過來:“數學假期作業幾張卷子啊?我感覺我少了幾張呢?”林韻掃了一眼自己的便簽本:“七張，一天一張了屬于是。”老李頭馬上竄回去翻試卷堆。

姒傲一聽作業就頭疼:“哎呀，這高三誰愛上誰上，我反正不想上了。”

彭哥友情提醒:“你想不想都得上。”

姒傲眼珠子一轉，故作神秘:“哼，你們信不信開學那天我不來了。”

老王撇撇嘴:“啊信信信，開學那天讓你爸媽給你報名第二天上課你再來是吧。”

姒傲回頭一笑，沖著老王揚了揚眉毛:“不錯喲，被你看出來了。”

老班巡視過來，背著手盯了大家一會兒，眾人迅速坐好，眼珠子滴溜溜轉著觀察老班的動向，林韻原本還好好的，看著大家這個樣子，不知道想到什么了，一個沒繃住笑了出來。老班就作勢賞了一個糖炒栗子，姒傲看著林韻挨揍也沒繃住，笑嘻嘻的看過來，然后老班就雨露均沾，一群人挨個領了栗子。“給你們看直播不是讓你們聚在一起說小話的，小點聲，別影響其他同學。”幾個人捂著腦袋笑著點點頭。

步入高三之后，大家都可謂是久經考場，期末考試也顯得格外平常，假期就這么驚喜的到了。

姒傲在家每天樂的清閑，吃吃喝喝還賴床，倒是上高二的表弟每天擺著嚴肅臉擔憂的不行:“你開學之后就要高考了欸，不緊張嗎？”姒傲仔細想了想，搖搖頭，這到了高三每天一小考，兩天一大考的，都考麻木了。

除夕夜里，姒傲正和表兄弟姐妹們在客廳看著電視，大人們在樓下不知道聊著什么，開心的很。上了大學的表姐突然驚呼一聲:“完了，今晚要封城了。”姒傲緊張的坐起來，有些不可置信:“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大家瞬間坐起看手機，弟弟連忙沖到樓下跟媽媽報信，家里的氛圍一下子緊張起來。

“聽說武漢要封城啊今晚。”

姒傲覺得有些荒謬:“這么嚴重的嗎，我們還有幾天就要開學了啊。”

小姨夫當機立斷，喊上表弟:“快收拾東西，現在回家。”

舅舅勸道:“這么晚了開車回去多不安全啊，也不急這一晚吧，住一晚歇會兒明天再回去也不遲。”

“哎呀，活幾十年沒遇到這個情況，萬一明天回不去了關在這里那還得了。”

剛團圓還沒多久，大家都有點不舍，但小姨夫說的確實也有道理，大家只好叮囑著路上注意安全。

第二天一早，姒傲就被社區里的廣播喊醒，廣播循環播放讓大家不要隨意外出，戴好口罩。爸媽已經從超市回來，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喲，大小姐終于醒啦?”爸爸脫了口罩換鞋進門招呼了姒傲一聲。

“嗯?為什么買這么多東西啊，家里年貨不是挺多的嗎?”姒傲疑惑。

媽媽面色凝重:“你去超市看看，大家都在囤東西，東西跟不要錢似的往家里買，聽說馬上就要居家隔離了，可能門都出不了，多買點吃的有備無患。”

姒傲一聽這話，噔噔噔的跑上樓，給韓哲發消息:“聽說我們馬上就要居家隔離了!那我們就不能去爬山了啊。”

韓哲秒回:“我也聽說了，看來這個病還挺嚴重的。爬山以后有的是機會，這段時間我們在家待著吧。”

姒傲有些失落，特意籌備了好久，想在高考之前爬上山頂許愿祈福的，沒想到天降疫情，計劃也只好泡湯了。

惆悵之際，被拉入一個群聊，點進去才發現是班級群，平日里在學校不被允許使用手機，大家在網絡上重聚，顯得格外興奮，聊的火熱。

“欸，你們說，我們要在家隔離的話，開學怎么辦，會不會真的延遲高考推遲開學啊？”

“不會吧……”雖然嘴上說著不信，姒傲卻有些隱隱擔心。

過了會兒，班長把老班拉進了群，大家都各種艾特老班，詢問開學事宜。老班表示還沒有通知，讓大家先把作業寫完，到時候要一個個檢查。姒傲欠了一屁股作業沒寫，愁的緊。

幾天后，社區通知大家不要出門，每天需要買的東西可以在社區群里登記，然后由志愿者們一家一戶的采購送上門。

有的省份已經延遲開學了，眼見著開學的日子就要到了，學校還沒有通知。姒傲埋在作業堆里惡補。許是商量了很久，原定開學那天的前一天晚上，老班在群里宣布延遲開學，具體時間等通知。

姒傲看到班級群里的通知，半天沒緩過來。打開群聊，老王也是感慨萬分:“我們高考這年真的是讓人終身難忘啊。”

疫情期間，小時候寫在想象作文里的事情也實現了，大家都在家里學習上課，一時間老師們被迫干起了直播，各種網課app興起。

姒傲每天兩個手機輪著上網課。因為大家還沒有適應線上教學，很多操作都沒搞清楚，還總是有同學不知道怎么閉麥，上課上著上著突然冒出一點吧唧嘴嚼薯片，吸溜面條的聲音成了常態。晚自習時間還是一天一考試，對著手機用軟件考試答題。紙質課輔資料由學校一份一份打包好，按照學生們填的地址，下發到各鄉鎮，由志愿者送到同學們家里。

因為居家學習，難免會有偷懶松懈的時候，早自習定好鬧鐘，迷迷糊糊醒來打個卡，睡眼惺忪，打開課本沒一會兒就又昏昏沉沉睡過去了。姒傲就有幾次是被老師的電話嚇醒的，一個激靈彈起來就迅速坐到書桌前錄制背書的視頻發給老師檢查。

隔離時間久了，姒傲格外懷念起在學校的日子，想念擁擠的教室，鬧哄哄的課間討論，時不時出現在窗外的老班的臉和靜悄悄一片沙沙寫字聲的晚自習。

新鮮果蔬無法儲藏太久，姒傲看著每天桌上各種臘腸，腌制的臘肉，臘魚，紅燒雞塊……總算是明白了為什么為了健康要多吃新鮮果蔬。

高考推遲了一個月，眼見著夏天即將來臨，離高考僅剩個把月的時間，學校終于通知高三學生開學。迫于疫情壓力，全體高三師生做核酸等結果才能進學校。

姒傲戴好口罩，拖著行李箱到學校的時候，見好多人聚在校門處，有些納悶，試探性地走進測溫通道，聽到一句機械的“體溫正常”，值班老師隔著防護服朝她揮揮手：“好了，可以進去了。”姒傲這才明白門口聚成一堆就是緩會兒等著測體溫進校的。

為了防護疫情，全體高三學生不許外宿，不許送餐，姒傲有些難過地離開家，媽媽也顯得有點傷感，給她裝了箱牛奶。整個學校空蕩蕩的，原本的大寢室也被分成小寢室。姒傲的班級被一分為二，進了b班。老師們戴著口罩在ab兩個班輪流講課，用智能白板給另外教室的同學同步上課。

每天在食堂吃飯也被分好了號，每個人隔著一米以上的距離排隊入座，起初對于習慣了成群結伴的同學們來說還有些不適應，后來也就慢慢好了。時不時的有無人機在低空盤旋，時刻提醒同學們不要聚集，保持距離。兩人同桌也被分成了單列，文理也被分在了不同的教學樓，為了減少人流量，進餐時間也被錯開。姒傲原本抱著的一絲開學偶遇偃子毅的希望也破滅了，干脆也就不想了，專心準備高考。后來聽說年級主任也無法繼續帶教來，因為體溫一直沒達標，被攔在了校門外。

每天被口罩捂著，天氣也一天比一天炎熱，一日三餐測體溫記錄，加上逼近的高考，一直自以為抗壓能力很強的姒傲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身邊的有些同學因為壓力太大而求助心理輔導老師，看著大家疲憊焦慮的樣子，姒傲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設想的訂做班服，拍畢業照，在疫情之下，都無法實現。

高考一天天逼近，姒傲每天晚上都會哭著給媽媽打電話，排名一降再降，幾次模考都考砸了。姒傲陷入了極度的不自信，晚上也開始失眠，老班不斷給她做心理疏導也無濟于事，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高考前一天晚上，沒繃住情緒的姒傲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到了凌晨。

高考那天好巧不巧的下起了暴雨，姒傲頂著黑眼圈沒精打采地往教室走，卻發現教學樓已經積了很深的水，老師們脫了鞋掄起褲子用木板杠在花壇之間為大家鋪起了一條水上之路。

由于前一天晚上沒睡著，加上高考又有點緊張，姒傲皺著眉頭，狀態極差。老班見她這副樣子，也難得的發了火，姒傲提著換洗的鞋趟著水，走著走著沒忍住哭了出來，身邊的老師們見狀，不明所以，卻紛紛安慰道:“哎呀，怎么緊張哭了呀，考過那么多試了，不要慌嘛，老師相信你一定可以考好的啦。”姒傲自覺丟臉，忙擦干眼淚捂著臉跑開。食堂里的叔叔阿姨也格外熱情:“今天高考，大家吃點甜的，開開心心的準備考試吧。”由于心情不好，姒傲什么也沒吃，匆匆咬了幾口包子就趕著上車了。同學們紛紛落座，班主任喊著大家檢查好有沒有帶好準考證身份證。司機叔叔笑著跟大家打招呼，科任老師們在雨中打著傘站成一排目送送考車離開，校門緩緩打開，姒傲驚訝的發現門口聚集了好多家長，他們笑意盈盈的朝著車里揮手，喊著孩子們加油，警車在前面開著路，街道上也靜悄悄的，車來車往卻都默契地為送考車讓出路來。姒傲瞬間鼻子一酸，同學們也驚奇的看著外面。老班見狀，掏出手機想轉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

“來，上考場之前放首什么歌吧。”

同學們瞬間活躍起來，開著玩笑:

“抱歉了啊老班，今天可不能放你最喜歡的涼涼了。”

眾人哄笑一陣，姒傲狀態也恢復了不少，提議道:

“要不，我們放首好運來吧。祝大家今天都有好運，高考大捷!”

大家一陣歡呼，表示同意。喜慶的音樂在車廂內響起，大家都靜悄悄的聽著，司機叔叔憨笑一聲:“你們班同學很不錯呀，心態很好，今天高考都要加油啊。”老王隔著口罩笑的開懷：“謝謝叔叔！”

車子穿過大街小巷，一路都有人駐足觀望，武警守在考場外面給了姒傲不少安全感。車子在路邊剛停好，突然有人大喊一聲：

“老師，我想跟你擊個掌沾沾你的知識!”

老師大笑一聲，爽快答應:“好!”

說罷率先下車，撐著傘在車門處等候，和每一個下車的同學都擊了掌。

第一場考試是姒傲拿手的語文科目，按理來說完全不需要擔心。但是考著考著，姒傲就有點昏昏欲睡，拍了拍腦袋清醒了一會兒，又因為早上沒吃早餐餓的肚子咕咕叫，強撐著寫完作文姒傲才算是松了口氣，狀態也逐漸好轉。考完走出考場，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討論題目，開開心心的集合上車回學校。

因為連續的暴雨，教學樓地勢低平，一樓的教室已經全被淹了，午飯過后學校就安排大家各回寢室休息。和老師擊掌似乎成了班級傳統，下午進考場之前，大家都拉著數學老師擊掌，數學老師一改平時的嚴肅臉，被逗得樂呵呵的。姒傲握著擊了掌的手，像是吃了顆定心丸。接受安檢，登記體溫，更換口罩后進入考場。窗外還在下著暴雨，疫情還沒有結束。許是休息好了，也許是沾到了數學老師的知識氣，姒傲覺得高考的這次數學考試格外輕松，心情也一下子放松起來。

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姒傲總算是找回了狀態，一路上都開開心心的。最后一場考完，大家喜滋滋的結伴上車回學校，校門緩緩打開，雨勢也應景的小了不少。同學們三五成群撐傘走向操場，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連續兩天大暴雨，操場排水不暢那個，學校后門外的河水暴漲倒流入校，操場成了一片汪洋。后面陸續回學校的同學們逐漸聚攏，大家都目瞪口呆。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也不知道是誰先脫下鞋掄起褲腳跳進汪洋里，然后接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去，大家像是釋放壓力般互相鬧著，潑著水嬉鬧。

姒傲小心翼翼的脫下鞋襪走進去，出乎意料的，沒有想象中刺骨的冰涼，反而溫熱的很舒服。一路趟水緩慢前進，周遭不斷有嬉鬧的同學濺起的水花，前面有群男孩子大叫起來撈起了一條魚，老師們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加入進來，拿著手機對準嘻嘻哈哈打鬧的同學們就開始錄。

操場一旁的主席臺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出來一條橫幅，上面應景的寫著:“我們的征程是星辰大海。”

姒傲環顧四周，好像還沒有正式畢業，就已經有點不舍了呢。四下都是熟悉的臉，四下都沒有看到偃子毅的身影，想來已經快一年了，姒傲低著頭不去想，一個人回到宿舍收拾行李。在陽臺上收衣服的時候，冷不丁往樓下一看，紅藍色調的操場積滿清水，好像電視劇里的高級游泳池。姒傲驚呼一聲，隔壁的同學們聞聲都紛紛趴在陽臺上，大家隔著墻聊天。

時間一到，家長們涌入校園，齊刷刷地在操場前停下腳步，又齊刷刷地掏出手機，一大波緩緩向宿舍樓進發。場面過于壯觀，姒傲感到有些好笑:

“原來家長們看到咱們學校被淹了第一反應都是發抖音啊哈哈哈。”

來不及像平日里那樣聊天，兩個室友接到家長電話催促，舅舅的車也到了校門口，大家又開始匆忙收拾行李，一趟一趟趟著水。有的同學不知道從哪搞到的洗澡盆，把行李放在上面當船劃。烏云不知何時消散，陽光悄咪咪的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操場上，同學們趕著回家，連句再見都沒來得及說，高中三年就匆匆畫上了句號。姒傲磨蹭到最后才離開，夕陽下，那句寫著“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的橫幅被微風吹的輕輕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