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春，此時的黃土高坡在經(jīng)過幾年退耕還林的推進(jìn)，像一個原本裸露身體的漢子如今穿上了衣服般，不在那樣原始粗糙。春天比起原來也可愛了許多。
安在村中心的喇叭一大早開始放上流行歌曲，這是村里有事要通知的前奏，當(dāng)“卡”的一聲，歌曲猛的被掐斷，所有人都會豎起耳朵，“噗噗噗，喂，喂喂今天下午六點(diǎn)在會議室開村民大會，大家準(zhǔn)時參加昂。”喇叭上傳來的正是老村長的聲音。
吃完晚飯，會議室的腦畔上已經(jīng)坐滿了村里的人，大部分的男人都挽起褲腿，嘴上叼著煙把兒，蹲在一塊拉著話，婦女、老太也跟著坐在人群，一邊納著鞋墊子一邊也插著話。麻子溝以往的會議村民不會來的這么全，這次會議連一直外面出去當(dāng)黑戶的幾家人也都回來了。大家這么積極的原因是因?yàn)橛邢㈧`通的放出風(fēng)來說政府要修國道，麻子溝很有可能被規(guī)劃進(jìn)去修過境公路。修公路這可是幾輩子遇不上的好事，再加上現(xiàn)任村長老了，村里但凡是撩滑一點(diǎn)的后生都知道機(jī)會難得，當(dāng)村里的一把手遇上修公路的好處大家都心知肚明。
沒有正式文件下來的事是不會通知的，這次主要就是換屆選舉的事情。開會時互相看不出什么心思，但會議一結(jié)束，那些撩滑的人就開始暗流涌動，各顯神通了。
第二天天剛一抹黑，艷霞收拾著碗筷，三個孩子趴在桌子上寫作業(yè)，門里閃進(jìn)一個人影，嚇得娘兒幾個“哎呦”，一看原來是力娃老婆。艷霞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說：“嚇?biāo)牢伊耍€說是誰哪。”力娃老婆嘿嘿一笑說：“這天還早了你怕啥。”又接著問：“你們吃飯了？”艷霞和衛(wèi)民偷著交換了一下眼神，心里清楚她來的目的，畢竟平日里她就是些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艷霞說：“哦剛吃完，你有事？”力娃老婆滿臉堆笑的自己坐下。也許她也是第一次跑票吧，很明顯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對，看到章凡寫的作業(yè)，立刻用那無處安放的手指了指章凡的作業(yè)本說：“這娃寫字寫的就像毛蟲蟲爬過一樣。”艷霞說：“她寫字就是不好，說了也不改。”力娃老婆又坐了一會索性掏出五百塊放桌上說：“艷霞，力娃和你跟衛(wèi)民一塊長大的，這些錢你拿去給老人娃娃買點(diǎn)東西，我家力娃要是上去了，有事打個招呼能幫一定幫。”力娃老婆的干脆把艷霞倒是怔了一下，一時不知如何接話茬。力娃老婆說完站起身說：“就這事，你們先忙吧，我也還有事這就走呀。”艷霞趕忙把五百從桌上拿起，上去拉扯她說：“錢你拿走，票我這沒問題，我們都一塊長大，你回去跟力娃說以后有啥事照顧一下就好。”力娃老婆推開艷霞遞過來的錢說：“只要上去了，這個自然不是問題，錢你就拿著。”兩人互相推了幾個來回，艷霞說：“就算今天放下了我還是要去你家給你送回去，你就拿著吧，票的事兒你放心。”看艷霞說成這樣，力娃老婆也沒在推開，打了招呼便從鹼畔走下去了。力娃老婆剛走家里電話鈴又響了，打電話的是梁雙平，他是要請衛(wèi)民出去喝酒吃飯足浴一條龍的。一開始衛(wèi)民告訴電話那頭的梁雙平：“票沒問題，吃飯就不去了。”可那頭的梁雙平接二連三的電話轟炸。艷霞和衛(wèi)民商量著：“他又不是只請父親一個人，村里男丁幾乎都去了，自己一個不去倒顯的矯情了。”這時候的情況衛(wèi)民夫妻倆誰也不想得罪，萬一得罪的那個人正好上去了誰知道會不會記仇給自己穿小鞋呢。連著好多天飯局、電話、訪客就沒歇?dú)狻Ｐl(wèi)民知道這一陣子不止自己家這樣，但凡是誰家家里有兩三張選票的應(yīng)該都一樣，看著衛(wèi)民可以出去吃吃喝喝，艷霞抱怨著說：“這每家每戶婆姨不也都有選票么，怎么只請男人們吃喝，什么時候連家?guī)Э诙颊埳衔乙埠貌幌赐胱鲲埿夏敲磶滋臁！?
通過零零碎碎夫妻倆的交談中，艷霞知道衛(wèi)民真正想選的是一個有遠(yuǎn)見有品德，可以帶領(lǐng)村里發(fā)展的人，但是放眼整個村子年輕一輩的人里，實(shí)在選不出真正可以為村里著想的人。只能從矮子里挑將軍，哪怕是選一個敢站出說耿直話的人都是不錯的。整個村子都充滿著選舉的緊張氣氛，連村里的孩子也跟著緊張的關(guān)注，每到下課時同學(xué)們還都偷偷討論家里有誰來跑票了，約摸著誰的票數(shù)最多。
夜靜悄悄的，皎潔的月光把窗戶紙照的發(fā)白。孩子們睡在炕上已經(jīng)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了，窯的另一頭艷霞和衛(wèi)民小聲商量著自家的票選誰。艷霞說：“你說咱們誰的錢也不收，會不會反倒惹人了，今天琳娃偷偷跟我說周力民他們家是誰來送錢都照單全收。”衛(wèi)民說：“他家總共加上他爸媽的才四票，就是一家分一票都分不過來，收那么多人的錢拿什么給人家投，不選人家還收人家的錢，臉皮可真厚，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要是傳開了還不被人罵死。”艷霞說：“你說這個不行那個不行，到時候咱們總不能棄權(quán)吧。”衛(wèi)民說：“那不能，我想選高明亮，像力娃和梁雙平這種人太奸滑了，村里來個啥好處，他們這種人吃的連骨頭渣都不會給村民剩，其他那幾個跑票的，平時說話都窩窩囊囊哼哼唧唧，壓根就是跟著瞎摻和的，相比之下高明亮那人還算敢說敢做，心也能比他們忠一些。”艷霞故意說：“要不我也學(xué)力娃老婆給你也活動活動？”衛(wèi)民說：“你就別拿我逗了，我不是那塊料，威望也不夠，就算上去也和他們尿不在一個壺里”艷霞說：“嗯，誰上去對咱們影響也不大，我們就當(dāng)我們的平頭老百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