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樹倒猢猻散

“我不走，我要和皇帝哥哥在一起。”周元珊吵著、鬧著，東西扔了一地。

“傻妹子，皇帝要殉國，你也要跟著他去死嗎？快走吧，趁城門沒關，趕緊出城，遲了就不好走了?！敝茉┰谝慌钥嗫谄判牡馈?

“哥哥，現在不是還沒打到洛京嗎，南唐不會亡的，哥哥，我不想走，我不要離開皇帝哥哥……”周元珊哭得梨花帶雨，她哥哥卻嗤之以鼻：

“南唐什么樣的家底，咱爹還不知道嗎？不到萬不得已，爹爹也不愿舍下這偌大家業和這多年的根基?。≡僬f了，朝廷要是有實力，皇帝至于為了一千萬兩銀子，就把皇后之位賣了？”

這下戳到她的痛處，所有人都以為她是皇后的不二人選，連皇上也曾向她允諾，不想半路殺出個章淑婉，她想起來就心痛欲碎。她周家幾代人為李唐出生入死，肝腦涂地，她掌管后宮兢兢業業，而今皇上竟立一個毫無根基的商女為后，讓她如何自處？

“走吧走吧，你不過是個貴妃，又不是皇后，沒必要將自己耗在這深宮里了。來人，把小姐帶走。丹兒，拿上小姐的東西。快走快走！”周元博不耐煩地揮揮手，一群人就這樣架著她離開皇宮，塞進馬車，匆匆而去。

馬車駛出洛京城，周培正松了口氣，估計前線的消息這會應該傳到皇宮了，想必宮里現在已亂做一團。一想到帝后寢食難安的樣子，他就覺得解氣。

一旁的周夫人心有余悸地說：“還是老爺英明，今夜是帝后大婚之夜，肯定特別熱鬧，估計宮里不會有人發現珊兒走了吧？”

周培正心想，就算發現了他們也自顧不暇，現在哪里還管得了這些。他不由冷笑一聲道：“王福清那個老王八蛋力挺這商女入宮，硬說她是個福星，我看就是個掃把星。哼！你看她剛進門，潁川就淪陷了?！?

周夫人嘆氣道：“幸虧咱們珊兒沒當上皇后，做個亡國之后也不是什么好事。”

從洛京到北境要走一天一夜，只要明天晚上到達北境，他們就離開南唐的勢力范圍了。想到這里，周培正吩咐車夫道：“不要停車，一直走?！?

周元珊從車輦里探出頭來，哀怨地回看了一眼洛京，兩行清淚沿著她那凄美的臉龐流下：“別了，洛京！別了，我最愛的皓軒哥哥！”

“皇上，剛才儲秀宮差人來報，貴妃娘娘不知所蹤，有人看到她的兄長，鴻臚寺太卿周大人，好、好像帶走了貴妃娘娘……”坤寧宮尚宮申秀娥輕聲道，打破了李皓軒最后一線希望。他現在知道了什么叫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李皓軒手腳冰涼，他不敢相信周太尉會棄國而去，他女兒可是貴妃啊，自己內心里早把他當成國丈，還有那小舅子，雖才疏學淺，自己也對他委以重任?？梢哉f，他們一家的尊榮都系于他。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他們沒有選擇與他站在一起，反而是只顧自己逃命。

他強撐住身體，恐慌陣陣向他襲來，他努力鎮定，他是皇帝，是這個國家的主心骨，他不能倒下。稍復平靜，他問樊冀：“敵軍打到京都還有幾天？”

“不出十日?！?

李皓軒身體腦子一片木然，仿佛看到黑壓壓的大梁士兵勢如破竹攻進洛京城的情景。沒想到自己竟成了亡國之君，李唐兩百多年基業就這樣在他手里斷送。他盡力了！奈何先帝給他留下的是個滿目瘡痍的國家。

“皇上，請盡快撤離吧！臣等拼死也要護您周全。請皇上早做決策，再晚就來不及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皇上！”樊冀眼睛發紅，苦口婆心勸道。

撤？還能往哪里撤？以洛京的富腴，尚不能支撐軍隊反攻，縱然撤到其他地方，又如何有能力自保？遲早會被敵軍甕中捉鱉。倒不如呆在這洛京城，這城墻經過南唐歷代皇帝加固加高，易守難攻，或許可以負隅反抗，拼死一搏。

想到這里，李皓軒面無表情地搖搖頭，一字一句堅定地說道：“朕哪都不去，敵人若打進來，朕必與國家戰死，直至流盡最后一滴血?！北娙私阅淮箿I，如喪考妣。

心里打定主意，似乎就沒那么恐慌了，但該準備的事還是得準備，他目光落在太醫楚明身上，沉思了片刻，終于開口問道：“楚明，朕此前交代你的事情，辦好了么？”

楚明臉上不經意抽搐了一下，眼圈發紅，他熟悉皇上，自小他們在御書房讀書時，他就是心思最縝密的那個。所以當接到任務時，他就知道皇上早已做好以身殉國的準備。他希望永遠不會有那天，沒想到這天還是來了。

他從貼身口袋摸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輕聲說道：“皇上，這就是臣研制出的‘銷魂丸’，細若米粒，外裹蜜蠟，鑲在后槽牙里，如陷險境無法脫身，未避免受辱，可用力咬碎蜜蠟，即刻斃命。這藥藥效猛，發作快，沒有一絲痛苦?！?

李皓軒點點頭接過，吩咐德公公道：

“讓宮里人自行逃命去吧，不管是誰，一律放行。如若有妃嬪要出宮的，視為與朕和離，從此不再是我李家的人。”

既然貴妃已經逃走了，倒不如自己大度些，讓宮人自行逃命吧，也算是維護自己最后的尊嚴吧。他黯然地想。

“我等誓與皇上共存亡……”眾人又烏泱泱跪倒了一地，啜泣著表忠心，讓他心里得著幾分安慰，至于真假，那都不重要了，他無力地揮揮手，心灰意冷地吩咐德公公：“宣旨下去吧！”

德公公抹著眼淚，差了一個麻利的小太監辦去了。自己則寸步不敢離開皇上。

李皓軒又將那“銷魂丸”遞給玉昭姑姑：“有愿意留下來的妃嬪和宮人們，煩請玉尚宮，給他們每人一粒，若有不幸落入敵手，還可自行了斷，免受那賊人凌辱，生不如死?！?

“是，皇上。”玉昭姑姑顫巍巍地接過，淚如泉涌。

“樊冀，朕還有一事要你去辦。你秘密將太后帶出城，找一處民風淳樸、僻遠秀麗的地方安置下來，好讓太后頤養天年……”

“遵命！”樊冀哽咽著應道，大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我哪都不去，我死也要死在先帝的殿……”太后醒轉過來，聽到他們在商議后事，又氣又急。

“母后！是兒子無能，連累了母后??！”在母親面前，李皓軒再也強撐不下去了，他跪倒在地，母子倆抱頭痛哭。

“皇上，這看這皇后娘娘的靈柩……”德公公有意轉移注意力，好減輕母子倆的悲傷之情。

果然，李皓軒止了眼淚，踱到皇后的棺柩前，略帶愧歉地說：“沒想到你嫁入我李唐皇室，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就這樣去了。但看今日之光景，你先去又何嘗不是好事，總好過朕要眼睜睜看著這大好河山拱手讓人……”說到傷心處，又是哽咽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