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鐘屏山腳

周元博因著鴻臚寺太卿身份，曾出使過幾次北齊，跟葛沃族人比較熟稔，他輕車熟路就找到此前幫使團帶過路的向導，格達和哈來兩兄弟，這是兩個身材壯實的小伙，有著黝黑的皮膚和潔白的牙齒，笑起來特別單純。因是多次合作，他對兩兄弟也比較信任。

萬幸的是，格達說這幾日天氣較好，可以上路。

在大漠中要走兩天兩夜的路程，進大漠前，要把馬匹車輛統統棄掉，換乘葛沃族人的日常坐騎——駱駝。

家丁們又是馬不停蹄地將車上的東西換到駱駝上。周培正特意走到女兒面前，慈愛地笑道：“珊兒，再辛苦兩天，到了北齊就好了。啊。”

周元珊出乎意料沒再矯情，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但憑父親安排。”

入夜時分，周家浩浩蕩蕩的駝隊終于進入大漠，銀色月光灑在細沙上，泛起柔和的微光，沒人說話，四周只聽得駝鈴起伏的聲音，安靜又神秘。

格達和哈來兩兄弟一首一尾，不時用葛沃語吆喝兩句，確保首尾平安。

話說章淑婉一行人緊趕慢趕，終于在入夜時分，到了那鐘屏山腳下。

鐘屏山形似一口大鐘罩下來，海拔很高，像個天然屏障隔住了北方的冷空氣。山的南面常年雨水充沛，郁郁蔥蔥。這一帶多原始森林，人煙稀少，

很多人一早從洛京出來，傍晚剛好走到山腳，大多會在山腳下暫作歇息，第二天再翻山。因近日往北逃難的人增多，山腳下也漸漸熱鬧起來。

不知是誰搭了幾間簡易的草棚，趕路到此的人們得以三三兩兩圍坐在此休息，周圍燃有幾堆篝火，總有后來者自覺帶柴火進來，總也燒不盡，篝火旁的灰燼積了厚厚一層，烤得周圍暖洋洋的。

圍繞這草棚一圈是自發形成的集市，有的難民就地取材，砍幾棵樹拼個簡易大桌，提供起飲食來，有的則將自己帶出來的衣服首飾就地叫賣，有手藝的支起剃頭攤子，有的還就著篝火的亮光幫人代寫書信，還有的當街耍起雜耍……倒有幾分趕大集的意味了。

“娘娘，今夜就在此地歇一晚吧，翻過鐘屏山，就到北陵鎮了。”樊冀謹慎地說道，天色已晚，還帶著兩個不會武功的女人，不如呆在人多的地方相對安全一點。

章淑婉當然是巴不得，她適才在車上看到這一帶熱鬧，早就想下來走走了。

小葵扶著她下了馬車，她什么都覺得新鮮，什么都想買，洪金雷跟在兩個人后面，無奈地搖搖頭，這簡直不像是逃難的，倒像是來逛街的。

一陣香味飄來，他們不由自主被吸引到烤肉攤旁，老板熱情招呼他們：“各位客官，到小店這歇歇腳吧，我們這晝夜不打烊，可以一直休息到天亮，明天一早直接上山即可。”這老板一臉的麻子，油亮亮的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容。

聞到肉香味，章淑婉還真是感覺有些餓了，奔波了一天，除了路上吃了點大餅，連點葷腥都沒見。老板這一招呼，她抬腳便邁了進去。

樊冀看了看這個所謂的“店”，其實就是個新搭的簡易木屋，還散發著新鮮木頭的清香。好在收拾得還算干凈，里面還講究地隔了幾個雅間。心想總比跟一群人擠在外面的草棚強，這里晚上還能休息，比睡外邊要安全點吧。于是也邁了進去。

一行人魚貫而入，洪金雷抬頭喊了聲：“喂，空中的大鳥，吃飯了。”

蕭紅悄無聲息地從窗外跳進來，一雙眸子犀利冰冷地看著他：“說誰是大鳥呢？”

洪金雷開心地咧嘴直笑：“在空中飛的可不是大鳥？哦，難道是……仙鶴。好、好，小仙鶴！”蕭紅皺了皺眉頭，這人油嘴滑舌，到底改不了紈绔子弟的本色。

蕭紅瞪了他一眼，在章淑婉下首坐下，小聲道：“娘娘，我看這店老板有點不對勁，不如我們換個地方……”

“既來之則安之，真要有人想害你，換到哪里都一樣，放心，先填飽肚子再說。”章淑婉大大咧咧地說道，她一心惦記著烤肉，哪里還聽得進去。

“對，娘娘說得在理，我們凡事多加小心，看看這伙賊人背后到底是誰。”樊冀附和道，該來的躲不了，不如正面迎敵。他暗忖，憑自己跟蕭紅兩個人的身手，對付幾十個賊人還是綽綽有余的。

蕭紅沒再多說什么，只是抱著劍警惕地坐在一旁。

章淑婉心想，明日還不知道要走多遠的路呢，今晚可要好好吃一頓，補充補充體力。便高聲呼喊道：“老板，有什么好酒好菜，盡管送上來。”

“來咧！”不多時，雅間的簾子一挑，老板送上了四菜一湯，吊燒野雞、醬香野牛肉、手抓野兔肉、鹽烤土豆片、雞雜野菜蛋花湯。都是就地取的新鮮食材，香氣撲鼻，看著就有食欲。

老板還覺得挺抱歉：“各位客官請慢用，這里不比老家，配料什么都不全，如有味道不合之處，還望多多包涵。”并送上一小籃不知名的野果，然后識趣地退去。

小葵細心地用隨身帶著的玄銀筷子挨個菜試了一遍，章淑婉心急火燎地在旁邊看著，好不容易待她確認無毒，直接上手就吃，看得眾人目瞪口呆，沒想到堂堂皇后娘娘竟這般不顧吃相嗎？

蕭紅和樊冀有些坐立不安，他們跟在太后和皇上身份，最是講究身份禮數的，跟主子坐在一起同臺吃飯，他們實在是渾身不自在。

樊冀先站起來，局促不安地說：“要不，我還是出去候著，隨便對付一點得了。”

蕭紅也趕緊起身：“我跟樊將軍一起守在外面。”

小葵和洪金雷民間出身，跟著章淑婉也比較熟，不覺得違和，只是樊冀和蕭紅的客氣局促，讓兩人也有些不好意思，跟著也站起來。

章淑婉佯怒道：“誰也不許走。都給我坐下！一起吃飯！”

大家只好又畢恭畢敬地坐下，但都不敢下箸，洪金雷本是真性情，見大家都不動筷，自己也不好意思動。

章淑婉暗自好笑，凡人就是虛禮太多，餓上幾天試試看，保證沒那么講究，她絲毫不顧忌眾人驚詫得目光，一把將那燒鴨腿掰下來，嚼得滿嘴流油，邊吃還邊叫道：“好吃！你們快吃啊！愣著做什么。”

洪金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心目中那個溫婉賢淑的女神什么時候變成這副吃貨模樣？

章淑婉斜眼看他不敢吃，飛快地扯了另一邊雞腿，塞到他嘴里，逼得他只好接住，嘴巴剛碰到雞肉，鮮香味刺激得他也顧不上那么多，狼吞虎咽地開吃起來。

小葵“嗤嗤”地笑他，自己也打了一大碗米飯來吃。

章淑婉滿意地笑道：“這才像話，這才像個吃飯樣子嘛！快吃，快吃，人多吃起來才香！”

說著，挾了一個兔腿給樊冀，也挾了一個給蕭紅，有了洪金雷和小葵的帶頭，兩人也自在了些，加上確實也是肚饑，便不再客氣推辭，也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蕭紅慢慢地吃著，內心百感交集，她經常執行任務，錯過飯點，御膳房便沒有吃的了，從來沒人關心過她有沒有飯吃，也沒人給她留飯，忍饑挨餓是家常便飯。沒想到皇后性情如此隨和，待她如家人般，還給她挾菜，她的眼眶有點微濕。

章淑婉領著大家大口吃肉，眼珠一轉，想起一事：

“還有啊，從現在起，咱們的稱呼都得改改，人前不能管我叫娘娘，要管我叫夫人，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我夫君在北陵鎮一帶做生意，我到北陵去找夫君。”

“對、對、對，稱呼上應該謹慎一點。”樊冀贊同道。其他人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