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瑤：

我這樣一個將死之人，別怪我，用這種懦弱的方式向你請求原諒。原諒我做不到答應過你的：努力活著。

因為我真的，真的太痛苦，我的身體被化學物質控制的像快要腐爛一般，身體痛，心里也痛。我是個廢人，一個痛的想發瘋的廢人。

我想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她，我知道她只是出于對我的愧疚和憐憫，才會夜以繼日的在這間病房里照顧我，她推掉出國的事雖然是瞞著我的，但我知道，她是為了我才推掉澳洲那所她一直想去工作的醫院聘請，她一雙原本清澈明朗的大眼睛，也因為幫我看著掛水熬的充血，變得渾濁。她已經很久沒有彈琴了，我知道她并不開心，可她能做的就只是陪著我，連日連夜的陪著我。

書瑤，我那天并不是真的想對你那么刻薄，只是我不知道該用什么立場面對你。對于你，對于燦燦，我內心的感動與感激真的無以言表。我不是白奕川，不是她心里的那個人，卻總是妄想變成他，她早就認定了白奕川，是我晚遇見了燦燦，這是令人心余力拙的事實。

在她知道我糟糕的身體狀況后，我以為她還是會走，沒想到她能為我放棄病房以外的世界，可我多希望她能放棄的是我，多希望她去過她一直夢寐著的、最想過的生活，而不是每天、每一天在這里不得不時時刻刻緊盯著我的氧氣面罩，看著我垂危，等待著我的生命，一點、一點被即將耗盡，我們三個人無論哪一方都在備受煎熬。

她不愛我，但她說過，如果我是痛苦而死，她會很難過。我愛她，我不要她難過，所以我選擇自己走。

我走的安詳，走的不痛苦，真的，相信我，這是最后一次。

書瑤，我這個人沒什么福氣，得不到燦燦的一絲愛意，也不能坦然承受你的愛，上天不太垂憐我，現在甚至連茍活都難。書瑤，你愛我愛的那么深刻，而我卻讓你受盡折磨，如果能恨，你就恨我吧，雖然恨人也是件很累人的事，但它至少比愛一個人來的輕松。

愛太重，真的太重了，重的夸張，重的離譜，我不想你負擔那樣重。

今生緣已至此，不論你我，如果來世能再見，只愿我們都能愛的舒緩，愛的有度。

珍重

云哲筆

這封李云哲早就寫好的信，被他用右手顫顫巍巍從床鋪底下扯了出來，攥在手里，用力的攥著，他像是還有話未說完。他的雙手仍在抖，仍在顫，顫著將氧氣面罩一點、一點的往下扯，用盡了殘余的力氣，使勁往下拽，拽一下，再拽一下...

隨即李云哲開始呼吸急促，呼氣，吐氣，呼氣，吐氣，呼氣......還是呼氣......直到，再也吐不出氣...十秒鐘，秒針滴滴答答的走了十步，李云哲用盡力抓著床單的左手，僵住在床沿，右手還攥著信，把著氧氣面罩還在拉扯的樣子，一直蒼白的面色和干涸到快要裂開的嘴唇，全部畫面都在第十秒鐘定格。

紅色緊急燈亮起，報警器“滴滴滴滴”急速的轉，急速的叫。

......

剛打完水的柳書瑤提著暖壺走了進來，“很抱歉柳小姐，李云哲先生已逝，請您節哀。”聽完醫生的最終宣判，柳書瑤打翻了手里的暖壺，滾燙的開水潑了一地。

“云哲......云......云哲，”柳書瑤憋著一口氣，努力把即將奔涌而上的巨大悲痛，大口大口的往下吞，“云哲......你......疼嗎？”柳書瑤眼球赤紅，發酸，酸的潮濕，她看著云哲的尸體木訥，快要觸到李云哲的手，受驚了似的又收了回來。她還沒緩過神，尸體還未冰冷，她覺得云哲還在。這三個多月以來，李云哲一直都在垂死邊際掙扎，柳書瑤早就做好了他隨時可能會離去的心理準備，她腦海中想過一百種分離的場景，結局是哪一種不重要，她只是在練習自己面對這一天的坦然，“不崩潰”，是她想留給李云哲最后的印象。

“他......他走了。”唐燦燦掛掉柳書瑤打來的電話，往醫院飛奔。

“云哲呢？云哲？”唐燦燦連呼帶喘趕到病房，“啪”地推開病房的門。“云哲呢？李云哲？李......李云哲......”唐燦燦從接起電話到現在都還一直傻著眼，在李云哲生命里最后三個月的旅程里，唐燦燦與他一起度過了很多個日與夜，李云哲總是滿眼愛意的靜靜看她，雖然沒有牽過她的手，但總能看著她趴在床沿打盹兒，他只是微笑輕輕撫她的頭發，僅僅這樣而已，李云哲蒼白的面容也會浮出一臉笑貌，在那個笑容里，有與心愛人貼近的開心，有隨即離開心愛人的悲痛，是啊，李云哲情緒的大起大落里，都是他心愛的人，都是唐燦燦。

“信是寫給我的，但內容都是關于你的，在他最后的生命里，你依然在他內心占據著如此重要的位置。燦燦，我認了，隨著云哲生命的結束，你我之間也不再有糾葛，我不想再有遺憾，我也不想他有遺憾。”柳書瑤將信無力的塞進唐燦燦手里，或許吧，她說的是真的。“原來用盡全力去愛一個人的時候，眼里和心里真的容不得除他以外的第二個人。”柳書瑤說完，滿眼絕望的走出了病房。

眼淚“啪嗒啪嗒”的從唐燦燦眼瞼里，滴落到紙上，太突然，李云哲放手的太突然，“你生命的最后我居然沒有在你身邊，對不起云哲，真的對不起...”唐燦燦哭著搖頭，聲音哽咽，“不會啊...我昨天離開的時候你還好好的在跟我擺手，沒想到那竟是我看你的最后一眼......”唐燦燦攥著信，眼淚再也收不住，雙腿癱軟坐倒在地半掩著面容抽泣，“你是我生命的里程中唯一的溫暖，謝謝遇見你之后的所有時光，謝謝你云哲，一路走好，希望來世你能遇到一個愿意陪你共度余生的人，我們......就別再見了......”

我想，她大概永遠都不可能忘記這個男人，李云哲——唐燦燦冰封世界里的一盞燭火，用他僅剩不多的余生小心翼翼燃著她的內心，直到將自己燃盡。只是一切都太過于徒勞，白奕川還住在她的內心始終沒有出來過，或許是唐燦燦的愛太用力拽的他出不來，亦或是唐燦燦的心門不會再打開。

唐燦燦對白奕川的愛雖然很莫名，但感情的高度并不亞于李云哲對她自己。“你是我永遠的遺憾。”這句話，唐燦燦說過，李云哲也說過。“遺憾總歸在心里抹不去”，是李云哲，也是唐燦燦，更是我。

我們都沒有辦法掌控的是，生命的盡頭總有遺憾，也終歸是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