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皇上，讓莫煥的心在那么一瞬間被冰冷包裹，唇邊掛起苦澀的笑，復將眼神放在不遠處懷抱白狐的云梓身上，那目光中滿是與生俱來的王者氣息，一時間竟嚇得云梓直往莫寒身后湊。

似是察覺到她心底的害怕，莫寒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撫，抬手間莫煥的聲音傳入耳畔：“為何以面紗遮臉？”。

莫寒聞言一笑，原本搭在她肩膀的大手微微抬起，修長的大手挑起她系于耳后的面紗，在她眨眼的瞬間將那面紗挑了下來，面紗下的那張臉讓皇帝莫煥不得不重新審視起這個眼中帶怯的女子來。

乳白色曳地長裙裹身，腰間束有橙黃色琉璃錦帶，帶上系著碧綠青絲暖玉佩，三千青絲直垂腰間，橙黃色

絲帶輕挽黑發，皮膚白嫩似雪，眸中波光瀲滟，鼻子玲瓏小巧，櫻唇不點而紅，懷中一只毛色雪白的通靈白狐。

那雙不沾染任何雜質的眸子直戳他的心窩，他一生閱女無數，可見到擁有如此傾城之貌的女子時，他還是在心底小小震驚了一番。

云卿抬著腦袋滿臉鎮定的望著莫煥，可手指攥著袖口的力道緊了又緊，帶著粗糙老繭的大手將掌間的袖口攥出了一圈一圈的褶皺，手背上爆起的青筋此時正清晰的提醒著他，他有多緊張。

莫煥眼神呆滯了會兒，復回神笑道：“果真擁有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貌，你且來告訴朕，這世間男子萬千，你為何偏偏對我兒莫寒如此傾心？”。

他原本就是睥睨天下的王者，舉動間都帶有濃濃的壓迫感，望向云梓時，那眼神更是凜冽，云梓纖長的睫毛撲閃了下，遂低頭躲在莫寒身后，一張小臉已嚇得慘白。

莫寒伸手將她護在懷里，低笑出聲：“皇上恕罪，她腦子不好，你問的話，她并不是完全都懂。”

莫煥抬眼掃了眼身旁站著的阿德，阿德在接觸到他的目光后，恭恭敬敬的垂了腦袋：“回皇上，的確如此，這云姑娘確實……不太清醒。”

莫寒伸手摸了摸云梓毛絨絨的小腦袋，'掌心帶著可安撫人心的暖度：“況且，是我先看上她的，并非是她先傾心于我。”

“混賬！”。

莫煥怒，一張久經歲月打磨過的臉頰上帶著駭人的氣息，云卿等人下意識的跪了下去，口中道：“皇上恕罪。”

云梓更是被嚇得渾身顫抖，小手一抖，懷中抱著的白狐落在地上，所幸那白狐伶俐，動作迅猛的跳了下去，也并未發生什么刺耳的叫聲，只是不滿意的繞在云梓腿邊轉圈。

看著那喚作云梓的女子癡癡傻傻的模樣，他心底的怒氣更上升了些：“你母妃怎會任由你如此胡鬧？成何體統！”。

這一句話讓莫寒成功的紅了眼：“我母妃早就死了，她九年前就死了，十年前你口口聲聲說著不負她，可你又是如何做的？”。

死了？

莫煥愣神，說話時眼神里都帶著濃濃的不可置信：“那日你托人送來的朱釵禮品，不是她的意思嗎？”。

“呵~”。

一聲輕笑溢于唇角，他抬頭望著眼前這個他所謂的父皇，那瞇起的如水眼眸里夾雜著濃濃的諷刺之意：“皇上日理萬機，身旁女子數不勝數，又怎會關心一個普通女子？”。

“朕……”。

莫煥一時間竟也啞口無言，他是一國之君，江山，美人，他都有，他自認為自己非昏君，以慈愛待天下，可他坐擁天下，卻負了她，唇角蠕動了許久，終是化為一句：“朕，愧對于她。”

莫寒低頭，伸出手臂將云梓攬入懷中：“十年前你問我，是否愿意和你一樣，成一國之君善待天下百姓，那時我不愿，現在我依然不愿，我不喜為君為官，我只要我身旁這個女子。”

那固執的模樣映入莫煥眼底，引得他長嘆一聲：“你不該如此，朕也不許，朕本就愧對于你，朕不能看著你自甘墮落。”

莫寒無言，只是伸手捏了捏懷中云梓嫩白的臉，一聲奇怪的叫響自寢殿之內響起，眾人聞聲而扭頭，只見云梓低垂著腦袋，一雙大眼睛撲閃著，眸底滿是委屈的神色：“肚子，餓餓。”

攬著她的某男抬了抬眼，忽而笑道：“倒是忽略了你，餓成了這般模樣，我且先帶著你出了這皇宮尋些吃食，走罷。”

一旁站著的莫煥張了張嘴，低聲道：“留下罷，就當是陪陪朕，朕都有十年沒和你坐下來好好吃頓飯了。”

正說著，也就轉過身來對著一旁站立的阿德吩咐道：“阿德，你且去準備些膳食。”

阿德應聲，退了下去。

云卿轉頭看了看身旁的劉美人，伸著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她的小手以示安慰，抬頭間皇帝莫煥的聲音便傳入耳畔：“你二人也都留下罷，怕是你們走了，他也不肯坐下來好好陪我吃頓飯。”

這一次，他自稱‘我’，而不是‘朕’，這只是一個做父親的在挽留自己的孩兒。

莫寒面色依舊冷淡，可攥著云梓衣衫的大手卻浸出了點點汗珠，多久了，多久不曾與他同桌進餐了？十年了吧，母妃離開的那一年，他是和街邊的乞丐一同進餐，被人追殺的那一年，他是和黑夜里的貓鼠一同進餐。

呵，還真是，許久未曾與他一同進餐了。

莫煥抬腿邁動步子走了兩步，那紋著金絲百花的墻面上懸掛著一幅畫，這畫像是莫寒派人送過來的，他伸手撫了撫那畫中的女子，名畫之中的幾個大字讓他出神。

桃花開，君已走。

她是怨恨他的吧，至死都在怨恨著他，怨他信了天下人卻不信她，怨他選了朝中太平而舍了她。

眉不描而彎，唇不點而紅，她一顰一笑，在他眼中都是絕代風華，他一生負過的女子良多，他舍過的女子也不計其數，可唯一讓他所悔的，便是當年舍了她，而留了天下。

薄唇蠕動了許久，千言萬語哽在心頭，卻只是道了一聲：“小蕓，朕愧'于你。”

若是時光倒流，他定不會舍她一人，定不會放她離開，定不會狠下心來十年不去見她。

怪他，負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