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

該死該死。

該死該死該死。

陳束用盡全力地在水里向上撲騰著，他想要快一點，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海水的阻力好像比游下來的時候更強了一些。

原來這才是Caesar說的來不及了么？楊里不是說勞安成應該明天才會來嗎？難道他又當了反轉(zhuǎn)的二五仔？

陳束現(xiàn)在沒有閑心去思考楊里是否背叛的問題，他知道勞安成對自己看不慣的東西有多殘忍，而很不幸的，現(xiàn)在他們就是他看不慣的東西，他，昏睡的徐乾，還有被擒的董金董剛。

“你還有十分鐘來到我面前哦，”勞安成戲謔的聲音從通訊儀里傳進了陳束的耳朵，“跑快一點，陳束，再跑快一點，兩條腿不夠用的話，就像狗一樣四肢著地吧。”

陳束皺眉暗罵了一聲，他在心里盤算著時間，十分鐘，差不多就是他全力飛奔，能夠氣喘吁吁跑回董金董剛處的時間，他鉆出了水面，有些費力地從半開的鐵門處擠了出去，他手腳并用地撲騰著，濺起的水花不停地糊住他的口鼻，原本不算特別長的走廊在這一刻卻顯得異常地長。

“Caesar，Caesar，羅素，羅素，羅素米格爾！”陳束的臉在水花里起伏著，發(fā)了瘋地念叨著Caesar的名字，可是他的腦海里除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什么都聽不見。

你不是最厲害嗎？你不是有什么超屌的納米機器人群嗎？我是命運之子啊，我命令你殺掉威脅到我朋友生命的那個大魔王，拜托了好不好？我的朋友要是出什么事的話，我就沒有心思拯救世界了啊，命運被干預了，人類就要完蛋啦。

不知不覺間，陳束已經(jīng)躍出了水面，沒有時間停留去搖醒昏睡的徐乾，他手腳并用地扶著欄桿穩(wěn)住了身形，連氣都來不及喘勻就往上瘋跑了起來。

再快一點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先是高強度地潛泳，現(xiàn)在又是幾乎接近陳束極限速度的持續(xù)性爬樓梯，陳束的心臟現(xiàn)在就像一支告訴運轉(zhuǎn)的引擎，它用力地轟鳴著，沖撞著陳束的肋骨，被超負荷使用的不滿使它的主人血液流速加快，所有的怨氣從肺部的毛細血管蒸發(fā)，變成陳束氣喘吁吁的白氣。

這里越來越冷了。

……

兩只無人機從董金和董剛背后緩緩飛起懸停，勞安成看著面前兩個被捆住手腳，沖著他呲牙咧嘴的人，滿意地拍了拍手。

“我們其實不常見面的，對吧，尤其是這樣單獨見面，”勞安成撣了撣滴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水珠，“大名鼎鼎的金剛兄弟居然被我手下找到來打游戲，嘖嘖嘖，其實你們完全可以直接來替我做事的，居然是楊里那個軟蛋先找到的你們。”

“我沒有想到你們會來的那么快來，”董剛看著春風得意的勞安成，心里升起一股作嘔的惡心感，“我以為這一次，楊里會晚一點出賣我們。”

“這我就得說你兩句了，別出點什么岔子都賴在別人的身上，”勞安成搖了搖頭，“這次還真不是咱們講義氣的楊里出賣的你們，死人是沒有辦法告密的。”

董金和董剛再聽到勞安成的話后都愣了一下，他的聲音變得低沉了一些，聽上去還有些發(fā)抖，“我不明白。”

“可惜啊可惜，我原本都準備放過他的，可是他又一次傷了我的心。”

勞安成話音落下后，走廊內(nèi)除了天花板水滴落的聲音以外，一片寂靜。

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們混了江湖那么久，當然知道言外之意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勞安成！”董金紅著眼睛怒吼著，脖頸上是暴起的青筋，他被用跪姿綁在地上，膝蓋用力把身體往前送去，猙獰的表情就像是要啃噬勞安成臉皮的野獸。

“都說了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賴在別人身上啊，”勞安成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冷著臉站起來，一腳猛地踹在了董金的臉上，尖頭皮鞋上的金屬扣在他的臉頰上劃出了幾道血淋淋的口子，“你們才是楊里被殺掉的原因啊牲口們。”

“阿金！”董剛看到弟弟倒在一邊，有些焦急地彎腰想要查看他的傷勢，發(fā)出聚焦聲音的無人機閃爍著紅光，迫使董剛僵直在原地。

“楊里一直覺得他比我更會撒謊，其實他瞞著我的事情我一件不落地全都知道，他的老家，他的車票，他那只逃跑用的緊急背包，他提前給陳束寫好的告別信，”勞安成招了招手，一架待命的無人機懸停在了他的身后，他緩緩地坐了上去，繼續(xù)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我偷偷看了那封信寫的內(nèi)容，里面說他回老家以后想要開個面包店，烤那種帶著黃油香氣的牛角面包，多棒的點子啊，可惜不會實現(xiàn)了，因為你們，這個小慫包自從和陳束打完那場比賽以后，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非要逞能當救星，冒著被我發(fā)現(xiàn)的風險給你們報信，不然他早就應該踏上那班列車的，我或許在他臨走前會派人卸他一只胳膊或者一條腿，但總歸還是能做面包的對嗎？比起因為你們死在版塊邊緣，那已經(jīng)算是一個大團圓結(jié)局了對嗎？對嗎？對嗎？四個殺人犯？”

董剛沉默了，就連一旁低吼著的董金都噤了聲。

好像還真的是這樣的，楊里那種謹小慎微的性格怎么會想著做這種明目張膽的背叛呢？他明明是最能忍的那個，勾踐應該都只有和他平分秋色吧？他就替勞安成挨了那么多刀子來賺取那么多的信任，眼看著就能跑掉了，可是卻突然轉(zhuǎn)頭來給他們通風報信什么的。

勞安成并沒有因為兩人的沉默而停下，他似乎很享受跪在他面前的兩人又痛苦又內(nèi)疚的復雜表情，他一直說著，繪聲繪色地把楊里的死亡描述給他們聽，他不停微縮和放大的瞳孔，摔下車的角度，流淌在地上的鮮血，以及最后麻木的下意識微笑。

董剛自從認識了楊里以后就一直很看不上他，一只看好欺負就伸頭，難搞就縮頭的烏龜而已，就像是一種本能，作為一個在道上混的人自然而然地會討厭卑躬屈膝，兩副面孔的小人，可是在勞安成搪塞過去的那一部分描述里他沒有提到的是，在楊里彌留的時候，那個快要死去的青年似乎眼神里閃爍著什么東西，他不再是頭烏龜，而是像一只勇敢的小野獸，不自量力地迎頭撞上偷獵者的槍管。

“我會殺了你。”董剛沉沉的聲音在走廊里回蕩著，他的聲音很平靜，不再憤怒，也不再悲傷，毫無感情的沙啞音色僅僅是在宣布這個事情。

“你現(xiàn)在連站都站不起來，還有資格說大話？”勞安成哈哈大笑，抬腳踩在了董剛的額頭上，就像蹬著一只擦皮鞋的鞋蹬。

一股混雜著外面發(fā)酵土地和腥臭污海水的味道涌進了董剛的鼻腔，他顫抖著身體，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或許是察覺到了他身體細微的移動，周圍的無人機紅點開始傳出收縮上膛的聲音。

“勞！安！成！！”正在董剛準備行動的時候，一聲咆哮的怒吼響徹了空蕩的走廊，勞安成一副了然的笑容，饒有興趣地轉(zhuǎn)身鼓掌。

“再快一點！主角！”勞安成笑嘻嘻地沖著雙眼通紅，渾身還不停瀝著水珠的狼狽陳束說到，“我一定會把接下來這一段拍下來拿回去反復看的。”

陳束看著眼前囂張跋扈的惡魔，喘著粗氣地扶著墻朝他走去。勞安成的算計很全面，陳束現(xiàn)在的體力完全耗盡了，除了他那個煩人的能力以外，自己現(xiàn)在正掌握著全場的局勢。

“不要用神賦力哦，陳束，”勞安成搖了搖頭，他微微掀開了西服外套，露出了掛在內(nèi)襯上的一只正在跳動的小巧儀器，“我全身的肌肉活性檢測都鏈接著無人機的扳機，一但我身上任何一個部位活性喪失了，這五架無人機會用最快的速度朝你們射擊。”

“你到底，想要干嘛？”

“我想干嘛？拜托，我是這一塊陸行板塊的土皇帝啊，”勞安成順手薅著董金的頭發(fā)往上提了提，露出了他皺著眉的痛苦表情，“我，他，媽，的，想干嘛就干嘛，用得著和你匯報？”

談話之間，陳束已經(jīng)走到了勞安成的面前，他冷冷地看著勞安成沒有接話。

“認輸吧陳束，雖然我知道你在榮格游戲里從來沒有輸過。”

“好，我認輸，”陳束面色復雜地看了看跪在勞安成身后的金剛兄弟，緩緩地舉起了自己的雙手，“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東西。”

“不夠誠懇，下面是米格爾磁化了的據(jù)點吧，”勞安成搖了搖頭，朝著地板上少量失去活性的黑色沉淀物努了努下巴，“我要你在里面獲得的，全部信息。”

陳束猶豫了一下，咬牙從背包里掏出了那只王界的老式U盤，朝著勞安成扔了過去。

“U盤？一百多年前的東西了，誰還在用？”勞安成接住之后在手里把玩了一番，沖陳束揚了揚眉毛。

“信不信由你，”陳束冷聲說到，“我照做了，勞安成，你和我之間的恩怨，放他們離開。”

“欸？我不記得有和你說過照做我的條件就可以放你們走的。”

“你！”陳束剛要發(fā)作，一架無人機就鎖定了他爆出青筋的脖頸。

“你別急啊別急，我也沒有說不給你機會嘛，”勞安成放開了董金，他在金剛兄弟身后來回地踱步，“吶，陳束，早和你說過了，我是個做生意的，最喜歡給別人機會。”

勞安成話音剛落，他抬手打了一個響指，那兩架鎖定著董金和董剛的無人機重新回到了待命的狀態(tài)，發(fā)紅的光圈持續(xù)散發(fā)著不詳?shù)墓饷ⅰ?

陳束愣住了，勞安成還沒有張口，可是他已經(jīng)猜到他要說什么了。

“不要……”陳束有些絕望地喘著氣，其實剛剛所有超負荷的運動已經(jīng)將他的體力逼迫到了虛脫的臨界點，雖然徐乾對他持續(xù)性的高強度訓練頗有成效，但他的極限也并沒有比普通成年人高出多少，對壘勞安成的這幾步幾乎每一部肺里都會返上一股腥甜的鐵銹味道到嘴巴里，全靠著一口倔氣強撐著。

可是即便是超人也有撐不住的時候吧？他已經(jīng)撐不住了，像是泄氣的皮球一樣單膝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

“來吧，陳束，老生常談的列車難題！你只能帶一個離開，”勞安成微微笑著，手指有節(jié)奏地在肩膀上輕輕打著拍子，“讓我看看你的選擇。”

陳束沉默了，面對選擇的時候，再一次的。

“陳束！不要掉到他的陷阱里！這不是你的選擇，站起來！”看著雙眼無神跪在地上的陳束，董剛焦急地朝前撲過去，但是下一秒就被勞安成牢牢地踩著側(cè)臉固定在了走廊上，水花四濺。

“不能不選哦，不選的話，兩個人都會沒命的。”勞安成面帶笑意地搖了搖頭，他的笑容或許放在某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里會是一只溫暖的微笑，可是在這處陰暗潮濕的走廊里，顯得異常的猙獰可怖。

“陳束，你在干什么？！站起來啊，反抗啊。”董剛半邊嘴巴被浸泡在水里，有些艱難地念叨著，勞安成踩著他的那只腳上的力度又增加了一點，他的嘴幾乎完全被腥臭的污水沒過。

“陳哥，殺我吧…殺我吧…讓哥哥活下去…”一旁的董金沉不住氣了，他紅著眼睛大聲地沖著陳束嘶吼到。

“阿金？！阿金你閉嘴啊……”董剛晃了晃神，有些氣短地張嘴，渾濁的海水灌進了他的嘴里，“陳束……陳束，不要……”

還沒有說完，勞安成就不耐煩地用力跺了跺腳，董剛在污水凼里掙扎著，像是一條想要從案板上跳回水桶里的草魚。

“還沒做好選擇嗎？陳束，你可是號稱百戰(zhàn)百勝的餐車戰(zhàn)隊觀察者啊，做個決定有這么難嗎？哦，我忘了，那是以前了，”勞安成得意洋洋地伸手指向失神的陳束，“你現(xiàn)在只是一條喪失斗志的敗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