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束猛地睜開眼睛下意識地大口呼吸著，他從躺椅上摘掉了頭戴式沉浸裝置坐了起來，視線恢復(fù)了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王界那個廉價公寓改的簡陋工作室，提前出局登出的另外三人正拿著徐乾的槍支抵在對面一臉焦急的四個人頭頂。

“陳老板，快讓他們把槍放下，咱們有話好好說唄?！蓖踅绺吲e雙手哭喪著臉。

“殺人犯，混江湖的亡命徒，”陳束站起來揉了揉眼角，“我哪管得了他們，我管不了呀?！?

“陳老板，咱們做買賣得心平氣和不是嗎？火大了傷肝啊，”王界訕訕地說，“你們憑實力贏了我們，咱們的腦波已經(jīng)同步好了，以后你們參賽只要帶著同步儀就可以用我們的名號參賽了，皆大歡喜對不對？”

“你開局給我們的核信息就是錯的，原本五分鐘可以解決的事情我們在游戲里拖了三四天，這賬怎么算？”陳束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也不想這樣，只是腦波同步得模擬很多個復(fù)雜的動態(tài)來收集數(shù)據(jù)，所以其實是沒法作弊完成的，就是得真刀真槍干一局，”王界忙不迭地解釋到，“但是我想著要是先和你們說好了，你們?nèi)f一覺得麻煩或者有詐不想買了我們今年不就沒收成了嘛，就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找補了一下?！?

陳束看向一旁低著頭的劉北，劉北在感受到陳束質(zhì)問的目光之后連忙點頭。

“王老板，做生意得相互信任才行，你現(xiàn)在這么一鬧我連這個腦波同步儀都不是很相信了怎么辦？”陳束輕輕拍了拍王界的臉。

“你們現(xiàn)在可以帶著同步儀登錄榮格游戲的賽事安排界面，馬上可以驗收得了的。”王界說。

在聽了他的話后，陳束沖董剛使了個眼色，董剛把手中的魔改射釘槍交給了董金，他帶著同步儀重新帶上了沉浸裝置，過了一會兒之后他摘掉了頭戴的設(shè)備。

“是真的，我們現(xiàn)在是餐車戰(zhàn)隊的成員，第一場小組內(nèi)賽在后天，”董剛從董金手里接回了射釘槍，“你取名字的水平真差?！?

“我沒上過大學(xué)，義務(wù)教育上完了就出來做生意了。”王界抱著頭有些尷尬地賠著笑臉。

“那就這樣吧，剛子，把剩下的尾款按七折打給他們。”陳束點了點頭，他站起身來背著手走回到躺椅上坐下。

“七折？！別把陳老板，咱們原本的價格已經(jīng)是賠本價了，你這再打一個七折，不是要我的命嗎？”王界一聽陳束的話就急了，他猛得一下站了起來，然后又被身后的徐乾拿槍指著腦袋慢慢地重新蹲下。

“可是你的游戲客戶滿意程度不是特別高啊，”陳束佯裝為難的扣弄起了指甲，他看向站在王界等人身后的三人，“你們對這個游戲故事滿意嗎？”

三人默契地搖了搖頭。

“只能編成這樣了，那我也沒怎么讀過書，你們不能強人所難啊，”王界灰溜溜地說，“那這樣，九五折吧。”

其實陳束并沒有想過要少交點錢，只是看到了王界在游戲里臭屁的樣子他實在有些不爽，但是看到現(xiàn)在王界咬著牙齒臉憋得通紅的樣子，陳束感覺再不答應(yīng)他心臟病要犯了。

“九折?！标愂?，笑嘻嘻地看著他。

……

王界最終還是松了口，董剛把錢打過去了之后，劉北就給眾人講解了一下同步儀的使用方法和日常保養(yǎng)，大家?guī)е絻x走到電梯口的時候，陳束讓董剛帶著徐乾和董金先去車里等著，他的音頻貼片好像掉在王界工作室里了，徐乾一邊皺眉罵他丟三落四一邊讓他搞快點。

“拿著?！本驮陉愂鴾蕚渫刈叩臅r候，徐乾往他的腰上別了一把他的袖珍手槍，陳束笑著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身朝王界工作室跑去。

陳束走到虛掩的門前，聽到里面?zhèn)鱽砹恕岸ｂ忂坭K”的聲音，他推開門進去，發(fā)現(xiàn)了正在收集整理東西的四人，他們看上去絲毫沒有準備休息的樣子，更像是要跑路。

“陳老板，你怎么又回來了？”王界愣了一下，然后在確定了陳束腰間鼓起的那一坨應(yīng)該是槍后賠著笑臉走了上來。

“剛剛在游戲里，你們一直在放水對吧，”陳束就近坐在了一張折疊椅上，他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皺巴巴的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點燃，“徐乾的走廊，我們的禁閉室還有最后的監(jiān)控室，你們至少有三次機會可以直接終結(jié)我們?nèi)缓笞屛覀兗容數(shù)舯荣愑志碜呶覀兊腻X?！?

“我不明白陳老板的意思?！蓖踅玢读艘幌?，然后接著媚笑著搓手。

“徐乾說在走廊上，劉北從原本追捕羅平的道路上抽身而且毫無意義地從守衛(wèi)的背上站了出來面對徐乾，讓他看清楚了守衛(wèi)的力量和進入的方法，在最后的監(jiān)控室外，你把最關(guān)鍵的證據(jù)潛水服放在去監(jiān)控室的必經(jīng)之路上，簡直就像是把提示送到我們臉上，”陳束一一列舉著可疑的地方，“還有最后，佯裝自負狂在我們無法確定準確的核的時候主動將核給講述了出來，董剛說你們‘篡改者’是一個經(jīng)營長久的地下產(chǎn)業(yè)，做了這么久還沒被警察，客?；蛘呙赘駹柟救我庖贿叞l(fā)現(xiàn)端倪的人，怎么可能是游戲里那個自大的傻缺反派模樣?！?

“陳老板，是不是這場游戲打疲了啊，趕緊回去休息吧，后天還有正式比賽呢。”陳束講的事情似乎并沒有給王界帶去絲毫的觸動，他像是完全沒有聽懂一樣催促著陳束趕緊回家好好睡一覺。

“有個朋友和我講過，太聰明的人都活不長，如果你不想和我講我十分理解，”陳束仔細端詳著笑嘻嘻的王界，在確定沒有任何的異樣之后他便把煙屁股杵熄在了他們吃剩的外賣盒里，然后枕著雙臂朝門外走去，“告訴那個羅素先生，上鉤的魚兒向他問好。”

陳束走出了門，身后不知何時，原本吵鬧的整理雜物的聲音都戛然而止，另外三個人顯然也聽到陳束剛剛的話了，他們?nèi)挤畔铝耸掷锏臇|西看著陳束和在他身后沉默不語的王界。

“陳束。”王界突然叫住了他。

“嗯？”陳束回頭，他發(fā)現(xiàn)王界唯唯諾諾的訕笑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平靜，就像是一汪微瀾都沒有的死水泉眼。

“這個世界已經(jīng)和以前不一樣了，現(xiàn)在是一個數(shù)十億人被迫卷入其中的賭場，我們出現(xiàn)在你面前的理由也很簡單，我們是商人，有利可圖就行，而在這個巨大的賭場輪盤上，”王界點燃了手中不知何時夾著的一根皺巴巴的煙，陳束皺著眉頭一看，發(fā)現(xiàn)那就是自己懷中煙盒里的最后一根，“莊家押你會贏?！?

陳束愣了一下，他沉吟著用舌頭抿了抿自己的牙齒。

“我知道了，”陳束沖王界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身朝著外走廊的電梯口走去，“那根煙錢，下次見面還給我?！?

陳束走進電梯的時候，隱約聽到他們工作室吵鬧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耍什么帥啊，說人話會爛舌頭嗎？”陳束在下降的電梯里從裝煙盒的口袋里掏出了兩樣原本不屬于他的東西，一個造型古樸陳舊的老式U盤，還有一張名片，和陳束一開始拿到的名片不一樣，這一張是素白色，左上角畫著一朵綻放的薔薇，在名片的正中間印著一串號碼和四個方正的字：

“餐車王界?！?

電梯很快來到了停車的地方，陳束揣好東西走出了單元門，徐乾等人早就不耐煩地在車前等著了。

“這么久？”徐乾皺著眉頭數(shù)落著他。

“小東西嘛，難找?！标愂樣樀靥统鲆恢狈旁诎锏囊纛l貼片在徐乾眼前晃了晃。

陳束來了之后，四人坐上了車，隨著氣浪和機械的導(dǎo)航聲，四人長舒了一口氣飛出了地庫，董剛在空中搖下了車窗，窗外的空氣意外的清新，幾人坐在車里對視了一下，然后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也不知在笑什么，除了徐乾只是有些無奈地微微上揚嘴角外其余三個人都像是神經(jīng)病一樣露齒露舌。

四月初的天亮得越來越早，此時太陽躲在遠處的云霧中蠢蠢欲動，天際漆黑的幕布被漸漸地調(diào)淡，墨藍色，淺藍，粉，淺橘，就像一個在彩虹里扎染的洋蔥一樣，一層一層的沒個盡頭。

陳束坐在副駕駛上，他突然把頭像哈巴狗一樣伸出了窗戶大聲地叫喊著，沒有任何的信息和成句的話語，就是毫無意義的音節(jié)，他的呼喊聲回蕩在空蕩的城市里，就像是什么遠古的儀式。

“天還沒亮呢，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徐乾有些無語地看著才把腦袋收回來像瘋子一樣喘著氣的陳束。

“天會亮的，”陳束笑著望向遠處的破曉。

“總會亮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