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乾的頭盔被摘掉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就站在當初被帶走時的食堂里，幾個尖木的成員拿著掃把和墩布低頭打掃著，之前的尸體已經被拖走，地上的狼藉和血液也被清理掉了一大半。打掃衛生的人看到了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的徐乾，全都低頭不敢說話，他們又匆匆應付著舞弄了兩下手里的工具后就像是避瘟神一樣離開了食堂。

徐乾看著瞬間空無一人的食堂，他有些頭疼地用指肚揉了揉太陽穴，轉身朝著后廚的備餐室走去，那里是剔骨刀準備餐點的地方，也是組織的據點。徐乾走到食堂角落里擰開了通往備餐室的鐵門，一進去就聽著嘈雜的爭吵聲，爭吵聲在后廚擁擠的走道里回蕩著，他路過了無數堆在走廊兩旁的罐裝食物，來到了盡頭那個窄小的閘門口，那里就是喧囂的源頭，很明顯有人在里面吵架，甚至動刀動棍地大打出手。

“你還知道回來？”在徐乾掀起閘門踏進備餐室的那一刻，一把鋒利的尖刀比劃在了他的脖頸上。徐乾微微側頭一看，一個臉上畫著怪異紋路的莫西干青年正面目猙獰地盯著他。

徐乾記得剛進入游戲時莫高和自己介紹的剔骨刀其余說話好使的人，眼前這個非主流叫安拉卡，是組織的二當家。

“我履行了莫高的愿望，”徐乾一邊努力回憶著原來在警校講的臥底要素，一邊冷著臉用食指輕輕撥開了架在脖子上的尖刀，“他想讓膠棍的人不得好死，我就讓那個人痛苦地死掉。”

“殺人是不允許的，這是高于四個組織的鐵律，你的冒失打破了原本的平衡，首領付出了本該由你承擔的代價。”出乎徐乾的意料，他原本以為剔骨刀這樣崇尚暴力和流血的組織里面應該全是熱血上頭不顧一切后果的瘋子，可是現在看著臉色鐵青的安拉卡，他忽然意識到或許剔骨刀能穩坐四大組織之首并不全是因為極度危險的莫高。

“我已經做掉陳束了，那個結果了莫高的尖木衰仔，”徐乾面不改色地伸了個懶腰，“不然也不會是我出來站在你們面前。”

“可是首領不會回來了，你殺多少個陳束都不會再回來。”在聽到陳束已經被永遠留在了那個黑暗的房間里時，備餐室里有一部分的成員眉頭松懈開始歡呼，可是安拉卡的面色并沒有緩和。

“莫高自己定的規則，首領遇害，誰替首領復仇誰做新的老大，”在這樣一個有些瘋魔的場合里，徐乾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囂張一些，可他自己不會，于是他開始回憶并模仿著陳束的一舉一動，“有意見的舉手？”

徐乾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餐臺旁縱身一躍跳到了臺上，他安靜地環視著周圍的爛仔們，斑斕的瞳孔里閃爍著凜冽的寒光。原本有些吵鬧的房間也漸漸安靜了下來，看著沒人再接著起哄后，他才滿意地拍拍手站了起來。

徐乾知道這是很冒險的一步，他在這個戰場里的身份只是一個剛加入組織不久的打手，按照正常的組織首領繼位流程他應該是最不會被支持的一個，但“首領或許會知道更多塔加監獄的內幕”這個猜測讓他還是決定賭一把，賭這幫人對莫高的恐懼已經成為了一種天性，這樣即使他死了，他立下的瘋子規矩也會被這幫混亂無治的小瘋子給奉為圣旨。

“殺了兩個人就想坐頭把椅子？那這剔骨刀的首領在座的列位阿貓阿狗都得坐上那么一兩輪了？”就在徐乾以為事情已經穩了的時候，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角落里傳了出來，說話的那個人染著紅色的頭發，眉眼細長嘴唇粗碩，長得光是讓人注視就會覺得不自在。

“狼狗，你有意見？”徐乾扭頭看著他，狼狗，剔骨刀二當家安拉卡的手下。

“你是替莫老大報仇的人，我怎么敢有意見，我只是覺得在禁閉室殺死那個瘦小子并不是一件值得歌功頌德的事，咱們這兒誰都可以做到，而且論資排輩，這把椅子怎么著也得安拉卡先生坐才合理吧。”狼狗面帶諂媚地搖了搖頭，笑容里帶著鋒利的敵意直戳徐乾的眼睛。

在狼狗話音落下之后，在場的一部分成員眼神里出現了開始猶豫的跡象，在場的人被隱隱劃分成了兩部分，仍然遵循莫高定下的規則，愿意站在徐乾身邊的，和支持安拉卡論資歷上位的。

徐乾并不是傻子，他清楚愿意支持自己的人都是一些剛加入沒多久的新人，他們在現有的組織體制里想要坐到安拉卡或者狼狗那個位置或許要等很多年，然而如果此時有一個新人站出來當首領，只需要站在他的身邊就可以跟著一步登天，這或許也是有些資歷的老成員基本上都在安拉卡那邊的原因，權威的更迭總是伴隨著組織內成員地位的變動，這些老成員基本上都是從兩三場禁閉室廝殺中幸存下來的幸運兒，他們見過噴灑的鮮血和還冒著白氣的尸骨，除了平時站在莫高身后裝兇扮狠以外已經不如新人那樣不畏懼死亡了，徐乾剛加入沒多久，上位之后一定會對他們進行清理結算。

“無論如何，莫高定的規矩不能壞，那咱們就各憑本事吧，”看著那些慢慢站到安拉卡身邊的人，徐乾并沒有感到過多的意外，“殺害莫高的是尖木的陳束，尖木的首領羅安正好也是叛逃剔骨刀的雜碎，咱倆誰先結果他，誰就是下一任剔骨刀的首領。”

狼狗眉頭一揚，扭頭看著身后低頭沉吟的安拉卡。

“你知道羅安的能力，在他有防備的情況下光憑一個人很難靠近。”安拉卡面不改色地說著，言外之意卻已經呼之欲出了。

“你帶多少人都可以，挑起組織間的戰爭也罷，我一點都不在意，”徐乾有些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他從餐臺上跳了下來朝著備餐室走去，擁擠的莫西干瘋子們很諷刺地被眼前這個看上去正常的年輕人給震懾到主動退讓開了一條供他通過的小路，“我自己一個人就夠了。”

“不可能，沒有人能單挑打贏羅安，甚至十幾個人一起上希望都很渺茫。”或許是覺得被一個年輕人撅了面子，安拉卡臉色難看地想要拆穿徐乾的謊話。

“‘我是一把剔骨的尖刀，我無所畏懼，我沒有退路’，這是莫高強制每一個加入剔骨刀的人必須發的誓，”徐乾扭頭看著站在原地的眾人，眼神有些冰冷，“你們連誓詞都沒法履行，為什么還要裝成兇狠的樣子？”

安拉卡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他有些難堪地皺緊眉頭，身后原本安靜的人群逐漸沸騰了起來。徐乾賭贏了，剔骨刀像安拉卡這樣保持著冷靜的人還是占極少數，這里大多數都是被一兩句話挑撥情緒以后就熱血沖頭不管不顧的瘋子，現在人群的情緒已經被徐乾的一句話點燃，安拉卡被架在首領的王座旁邊不得不滿足成員向尖木發起爭斗的愿望，而在這樣一個勢力交錯，奇怪規矩一大堆的監獄里，場面越混亂對徐乾渾水摸魚收集情報就越有利。

徐乾關上了身后的閘門，備餐室剛剛恢復的喧鬧聲在外面的走廊上稍微地減弱了一些，他才不會那么輕易地去殺NPC，至少在陳束的叮囑之后不會，雖然由于安拉卡的橫插一腳他沒有坐上首領的位置，但也沒有和計劃偏離太多，他只是需要首領的身份更自由地出入各個勢力的地盤，現在剔骨刀群龍無首，自己又用尖木羅安的命給自己拖延了一波時間，這樣安拉卡去處理羅安無心管束自己的時候，剔骨刀首領候選人的身份在監獄的各個角落或許也能和真正的首領身份起到相差不多的效果。

徐乾跨下身上的連體服把袖子系在了腰上，里面的T恤上畫著小半塊從食堂向右延伸至醫務室的路線圖，這是陳束昨天上午畫的，在禁閉室里他脫下來摸黑遞給了自己。

“徐sir，下面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陳束在那個令人心悸的黑暗房間中沖他說到，徐乾在陳束看不見的漆黑里晃了一下神，他記得好像有好多人都對自己說過類似的話，離開前的父母，警校畢業時的老師，一個個和自己告別的師兄師姐，甚至是他帶著陳束逃跑前在客棧分部見最后一面的黎長河，現在想想，自己果然不是一個讓人省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