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束來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口，他掏出鑰匙打開了簡陋的鐵門。他的房間不大但是視野卻很開闊，正對著門的是一個可以坐人的大窗臺，窗臺望出去的方向就是市中心，映入眼簾的是密集的高塔和房屋，高樓旁五光十色的投影廣告位還有穿行在高架和浮空車道的車輛，所有目力所及的東西一股腦地交織著，看上去就像是一幅不太真實的魔幻油畫。

徐乾穿著陳束的舊T恤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清點著那個黑色帆布包里的裝備，槍支彈藥，刀槍棍棒橫七豎八地擺滿了客廳的地毯。

“你能不能不要把我的公寓搞得像是黑幫據點一樣啊，”陳束無奈地把外帶的食物放到了恒溫箱中然后設置了時間，恒溫箱的窗口那圈暖黃色的呼吸燈開始閃爍，“吃飯吧?！?

“你的公寓選址超乎我想象的合理，”徐乾沒有理會陳束的催促，他繼續擦拭著手中拆卸掉的一支槍管，“窗戶正對著市中心的轉盤方向，所有來銹林的車輛都會從這里路過，外面的入口需要通過一條隱蔽的樓梯，還有街道上永遠都有過量的居住人口，即使搜查的人進來了短時間也找不到這里?！?

“你知道嘛，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猛虎向山野，惡人歸銹林，”陳束聳了聳肩，拉開冰箱取出兩罐氣泡水，然后攥著其中一罐丟給了徐乾，“其實我也不是那么聰明啦，我當時剛上浮，身份信息也被公安系統給移交磨盤山凍結了，這里是整個新成都唯一不用身份登錄就可以租住的地方?！?

徐乾抬頭端詳著大口吞咽飲料的陳束，看到陳束打了個無比響亮的嗝后微微點了點頭。

“我想想也是，你沒那么聰明。”徐乾繼續低下頭整理器械。

“…有的時候真的想朝你腦袋來一悶棍給你拖到青城后山埋了?！标愂行┳タ竦乜粗矍斑@個男人。

“昨天晚上我們溜回來的時候，門口那個婆婆還沒有睡，”徐乾終于收拾好了手中的零件，開始熟練地組裝了起來，“我聽見她叫你，阿青？”

“那是她女兒的名字，我在柜臺后的那張錄取通知書上看到的，阿婆雖然不會搞旅店聯網和身份登錄的系統，但是還是要把信息記在本子上，當時填入住資料的時候不想用真名，”陳束從恒溫箱里拿出了一串肉串啃了起來，“…就隨手填了這個名字，然后她就說我和她的女兒同名，因為這事兒她還挺照顧我的?！?

徐乾點了點頭，沒有在多問。他撐著膝蓋起身朝餐桌走去，“晚飯吃什么？”

“巷子口的鐵板炒飯，樓下五叔的紅油串串，銹林的老手藝，”陳束用手很不衛生地抹了抹滿嘴的紅油，“嘗嘗。”

徐乾看著油漬媽花的飯糊糊，掰筷子的手停頓了一下，陳束好像看出來了徐乾的猶豫，替他掰了一雙一次性的筷子然后塞到他的手上。

“嘗嘗唄?！彼叽僦烨?，徐乾有些遲疑地從恒溫箱里拿出了飯盒，試探性地刨了一口，然后皺著眉頭吐在了桌子上。

“這加了多少調料啊。”他面色難看地扣開了氣泡水喝了一大口。

“??？我覺得挺好吃的啊?！标愂舶抢艘豢谌缓笥行┮苫蟮卣f。

“我不餓，還是你吃吧?！毙烨瑩u了搖頭，把手中的那份盒飯倒在了陳束的飯盒里。

……

吃完飯后，兩人坐在窗臺上看著窗外的景色發呆。

“今天二十五號了，我們還有一周的時間。”一陣運輸車傳來的鳴笛聲后，徐乾嘆了口氣。

“要報名參加今年的比賽的話我們還需要一個構筑者和一個穩定者，”陳束和徐乾盤算著，“人選我有，替勞安成打比賽的時候認識的一對兄弟，弟弟和我關系挺好，哥哥雖然只認錢，但是這么九的搭檔比賽也欠了我幾個人情，如果我們全勝的話從小組出線要打六場，地區賽要四場，半決賽三場和一場的決賽，預計在十四場到二十場比賽之間，賣給他的人情應該夠我們打到全國賽。”

“全國賽之后呢？”徐乾點了點頭，接著追問到。

“走一步看一步唄，說不定全國賽那晚我們就都被黑蒂斯給宰掉了，”陳束揉了揉眼角，“能活過那時候再說吧。”

在陳束說出黑蒂斯這個字眼時，徐乾身體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隨即他身上散發出來了一股無盡的殺意，陳束抽動了一下鼻翼，仿佛能夠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會的，”徐乾咬牙切齒地說，“我會在那天殺掉斐多?！?

“那就殺掉后我們再考慮之后的事情吧，”陳束站起身來朝臥室走去，“早點睡吧，明天我們去找金剛兄弟?！?

陳束關上了臥室的門，徐乾仍舊坐在窗臺上發呆，快到夏天了，城市里慢慢地開始變得悶熱，銹林旁的高架軌道上，一列輕軌呼嘯著開過，震動地玻璃嘩嘩作響。

……

第二天一早，兩人穿著帶兜帽的衛衣低頭走出了銹林區。今天街上的行人不算太多，兩人很輕松地混上了輕軌。

“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請將座位讓給更需要的乘客，在列車行駛的過程中，請抓緊扶手，下一站，科技園?！绷熊嚨拈T緩緩地關上，一個平和的聲音從廣播里傳出來，伴隨著響起的提示音，列車開始緩緩向前行進。

“一個世紀以前，這種公共交通都是被埋在地底下的，那個時候人們管它叫‘地鐵’，”陳述坐在座位上看著窗外不斷后退的建筑，輕軌列車就像是一條靈活的綠皮蛇一樣在城市的上空沿著軌道左右穿行，“但我們現在的城市架空在舊城市頂起的合金混凝土地基上，我們已經沒有‘地’可以埋列車了。”

徐乾并沒有意識到陳束的科普，他低著頭在研究著剛剛在進站口拿的那份錯綜復雜的新成都城市地圖。

“董金和董剛住在規劃五區？”徐乾抬頭問陳束。

“嗯，靠近城北那邊，西伊小區二期，”陳束摸著下巴，“正經小區，有安保和身份登錄的，以前去他們家喝酒溜進去過幾次，挺麻煩的，還得躲監控翻圍欄?！?

“為什么不把他們約出來？”徐乾有些不明白。

“顯得有誠意嘛?！标愂柫寺柤?。

“你就那么確定他倆現在在家？”徐乾盯著地圖皺緊了眉頭。

“整個新成都的榮格游戲地下比賽就只有勞安成有資本辦，上次賭場被查了他倆估計也沒有找到新的活，這會兒準貓在家里打游戲，”陳束笑了笑，“他倆都是拾荒人，家里有不少狠貨。”

“所以我們就得冒著被安保發現的風險去他們家里見面？”徐乾始終覺得這個計劃不太穩妥。

“耐心點菜鳥，人家諸葛亮都是劉備三顧茅廬請出來的，雖然說他們兩兄弟都是不愛動腦子的笨狗，但這點險還是得冒的?！标愂牧艘幌滦烨募绨?，他把兜帽扣在了頭上，雙手枕著腦袋悠閑地掏出了一副貼片。

“聽歌嗎？降噪的。”陳束把其中一支貼片遞給了徐乾。

“咱們倆至少得有一個時刻保持警戒?！毙烨浜咭宦暎娴脑絹碓较胱岬鮾豪僧數年愂耍看魏貌蝗菀渍浺幌逻^不了幾秒他又會變回這副不上心的市井小民模樣，仿佛他們現在的情況還不夠糟糕一樣。

陳束并沒有體會到徐乾此時的鄙視和怒意，他聳了聳肩，就像徐乾所想的那樣把腳翹到了兩人對面的空座位上，他把兩個貼片貼在了太陽穴上后一陣酥麻的感覺繞著他的腦袋轉了個圈，整個世界的聲音都被完全屏蔽了，伴隨著腦海深處響起他昨晚下載的歌曲，他悠哉游哉地閉上眼睛。

“北門下站到了，下車的乘客請帶好隨身物品，站在黃線外等待列車門的開啟，今日氣溫25攝氏度，多云，祝您今天美好愉快。”不知過了多久，報站的女聲從車廂揚聲孔中傳出，徐乾收起了那份地圖，拉著已經睡到流口水的陳束走下了列車。

兩人快步地低頭走出了出口的閘機，下了天橋之后朝著西伊小區走去。徐乾跟著陳束輕車熟路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里，他還是個警校學生的時候總是走修葺得工整簡潔的大路，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新成都的大路之下還有這么多錯綜復雜的小路，像是螞蟻窩一樣婉轉悠長，好像可以通往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地方。徐乾跟著認路的陳束往前走著，不一會兒兩人就走到了一個小區面前。

“就是這里？”徐乾指著西伊小區門口的屏幕問陳束。

“嗯，不過我們得走側門，這里要身份登錄?！标愂c了點頭，帶著徐乾往邊上的一條小巷子里走去。巷子看上去有些破敗，兩邊堆砌著空紙箱和一些已經不能用的建筑材料。

出乎徐乾意料的是，陳束并沒有在側門所在的巷子里停留，而是拉著徐乾低頭走出了整條巷子，就在徐乾納悶的時候，陳束在巷子另一頭的出口處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早已準備好的信號干擾器，他在小屏幕上調試了一下后，按下了屏幕下方的一個按鈕，隨著一聲細小的機械尖鳴聲，巷子里所有的監控都開始下垂，陷入了休眠。

“監控會顯示我們已經走出了巷子，但空白巷子畫面最多只會覆蓋掉兩分鐘左右，我們得抓緊?！标愂焖俚卣鄯祷亓讼镒永铮趥乳T前停下了腳步，左右張望了一下之后走到一處堆著水泥袋子的角落，他有些吃力地把幾個沉重的袋子疊在了一起，然后從兜里掏出了一個小巧精致的儀器。

“接下來要干嘛？”徐乾看著撅屁股趴在摞起來的水泥袋上的陳束，有些不解地問到。

“一年前這條小巷的監控設備還沒有裝齊，這里是當時的死角，”陳束深吸了一口氣，“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我在這片院墻上做了些手腳，為了方便以后來找金剛兄弟玩。”

“你上一次來這里是多久？”徐乾問他。

“三個月前吧，他們說他們搞到了一臺七成新的PS4主機，讓我去看看，”陳束面對著深灰色的墻壁，一點一點地用手中的掃描儀掃描著，“應該就在這附近吧?！?

“你真覺著你可以用那個機器避開監控？這么久了，物業和安保公司完全不會檢查翻修院墻嗎？”徐乾以為陳束所謂的做點手腳只是在沒有通電的圍墻區域做記號，他在出治安任務的時候?？吹降男⊥导紓z，看著興致勃勃的陳束，徐乾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眼角。

“徐sir，你可能是愛崗敬業久了，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會做好他們該做的事的?！本嚯x監控抬頭還有四十秒左右，陳束仍然并沒有著急，甚至一心二用開始給徐乾講人生大道理。

徐乾還想反駁，原本灰白的墻壁上突然閃爍起了一個幽綠色的光點，陳束長舒了一口氣，接著順著邊緣畫著不同尺寸的矩形，而剩余的三個光點也接連地出現，四個光點的呼吸頻率一致之后，一陣耀眼的綠光閃過，光點連接的墻面處出現了一個不規則的洞。

“22世紀生存第一原則，”陳束鉆過了墻洞，在里面朝震驚的徐乾伸出了手，“永遠不要大驚小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