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老街坊
- 宿命:榮格的游戲
- 李帕圖
- 2496字
- 2022-11-19 19:44:36
晚上的銹林總是嘈雜喧鬧,歪歪扭扭的舊樓互相擁擠,出攤的夜市擠占著人行道,留給行人路過的空隙只有半扇肩膀那么寬。陳束提著冒著熱氣的炒飯走在人群里,這里是人民規劃一區最初安頓幸存者的臨時住所之一,也是現在最后一個市區內還沒有規劃整頓的城中村,是新成都最臟亂的底層,可卻也最讓陳束感到放松和安心。
“阿青啊,怎么挺久沒看見你了?”陳束在一個賣小吃的攤位前站定,攤主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
“五叔,你也好啊,”陳束沖著武安全笑了笑,然后低頭挑選著菜品,“前兩天公司派我去新南京出差啦,呆了一個多月呢。”
“大學生就是有出息,”武安全笑呵呵地說到,“聽叔的話,掙了錢就搬出去,你是干大事的人,別整天和銹林里的三道九流瞎混。”
“武安全就是看不起我們,銹林里的怎么了?上次小青被追著砍是誰收拾的那些混小子?”一旁一個賣日用品的大叔摳了摳鼻孔,然后不滿地彈到了武安全的身上,“我跟你說阿青,咱老祖宗不是說了嗎,仗義屠狗輩,負心讀書人,你別聽武安全的。”
“梁單你個狗日的瘟喪,老子有沒有跟你說過食品衛生的問題。”武安全臉色一變,氣急敗壞地咒罵著叫做梁單的大叔。
“你也就比咱們多上了一個大學嘛,最后還不是在這賣串串?”梁單看著氣呼呼的武安全,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陳束微笑著看著拌嘴的兩人,心里卻特別地暖和。當初在磨盤山上浮了之后他逃到了魚龍混雜的銹林區,一開始是準備休整一下就離開,結果一住就是一年多,這里的每個人臉上都臟兮兮的,但是特別地有人間的溫度,不像他們頭頂住高樓的那些有錢人。作為一個一直獨自長大的孤兒,陳束對這種溫度上癮,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小會兒,他都會每天在夜集市上逛一逛。
“五叔,我就要這些。”陳束把選好的串串遞給了武安全,在武安全攤位的燈光照射下,串串的表面泛著誘人的光澤,其中幾串雞肉還在往下淌著香氣撲鼻的紅油。
“行了,拿走吧。”武安全用牛皮紙袋把串串包好遞給了陳束。
“多少錢啊?”陳束接過了串串。
“要啥子錢,當給你接風了。”武安全豪爽地揮了揮手。
“那怎么行。”陳束見狀就要掏錢,武安全滿是老繭的大手越過柜臺抓住了陳束的手腕。
“細娃兒啷個楞個犟喃,”武安全皺了皺眉,“你剛剛升職,要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我這幾串合成肉不值幾個錢。”
陳束又推搡了一番,最后武安全不得已說再推脫就給瞎眼阿婆告狀說他不待見街坊鄰居,陳束才訕訕地收回了手。
“謝謝五叔招待,等我拿了工資給您買煙抽。”陳束笑著和武安全還有梁單說了再見。
“回去吧娃兒,剛從外地回來,好生休息。”武安全沖著陳束揮了揮手。
“武安全,你剛剛跟小青說你這是合成肉?你的攤位上寫的可是天然土雞肉。”等陳束離開以后,梁單才不懷好意地沖武安全說。
“你賣的避孕套還是被戳過洞的呢,老子有沒有和來的客人說過?”
“你放你媽的狗臭屁,是不是想單挑?”
“你打得過我?老子一個打十個的時候你娃兒還在茅廁里找屎粑粑吃。”
兩人拌嘴的聲音被摻雜進了本就嘈雜的集市,陳束在這些聲音里感覺到了久違的安心。
陳束穿過熙攘的人群來到了自己的廉租房樓梯口,他并沒有急著上樓,而是站在電箱的屋檐下點了一根煙,這是他這一年多養成的一個習慣,因為瞎眼阿婆有些潔癖,聞不慣公寓里的煙味,所以他每晚回家之前都會在門口抽完了再回家。
陳束把打包的食物放在轟鳴的電箱邊緣上煨著,自己則是慢慢地彎曲膝蓋蹲坐在了屋檐下的路沿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陳束在吐出的煙霧里感到有些恍惚,這里一點都沒有變,一切都有一種沒有脫離原本軌道的錯覺,就好像過去的一個月里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場很長的夢一樣,現在夢醒過來了,自己還是那個混吃等死不務正業的大學生。
陳束抽到一半的時候下雨了,街上的行人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陳束支在屋檐外夾著香煙的手也被逐漸變大的雨幕給淋濕,他有些惋惜地丟掉了手中被澆熄的煙頭,提著食物站了起來,轉身走上了樓梯。
這棟六層小樓夾在另外兩棟大一些的公寓中間,是房東阿婆年輕的時候獨立承包的,據說當時有黑心中介告訴她這個臨時的幸存者安置區在不久以后就會被劃入政府規劃區,拆遷會給很多錢,阿婆給出了幾乎所有的積蓄建了這座小公寓樓,可是政府規劃的消息卻久久沒有傳來,阿婆只好一邊等著規劃拆遷一邊草草地裝修了一下之后租給來新成都務工的外鄉人維持生計,這一租就是幾十年。
所有下潛的人的身份和戶口會被凍結在公安的數據庫里,陳束當初由于身份識別問題無法住酒店,走投無路之下他來到了銹林,好心的阿婆收留了他,在發現阿婆既不會使用復雜的聯網身份登錄系統又不太看得見之后,陳束索性就填寫了假的信息之后住進了這里。
從有些狹窄的樓梯走上二樓的接待處,阿婆正坐在柜臺后面鼓搗著手里的收音機。陳束推開門走了進去,門邊上響起了清脆的風鈴聲。
“短租一百一晚,長租一千二一個月。”阿婆沒有抬頭,而是繼續皺著眉頭和那只古著收音機作對。
“阿婆,是我。”陳束笑了笑。
“阿青啊,來得正好,”阿婆聽到陳束的聲音后,喜出望外地抬頭,有些渾濁的眼睛左右張望著,“你給我的那個收音機又不響了。”
“你是不是又偷偷動電池了。”陳束有些無奈地把吃的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擦了擦手走到柜臺后面。
“我沒有啊,是那只三樓陽臺上的流浪貓跳下來給我抓的。”阿婆給陳束騰了個位置后老老實實地坐到了一旁,然后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著謊。
陳束沒有反駁阿婆,他笑著從抽屜里拿出了工具,三下五除二地把他魔改過的收音機拆了開來,重新把電池安裝了一遍,不一會兒收音機就沙沙地響了兩聲,然后傳出了新聞播報的聲音。
“阿青,你昨天帶回來的那個姑娘是你的對象嗎?”阿婆問陳束。
“阿婆,他是個男孩子啦,是我在新南京認識的朋友。”陳束有些尷尬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男孩子怎么啦,阿婆可以接受的,”阿婆不以為然,“合拍過日子最重要嘛。”
“不是啊,阿婆,他只是我的朋友,我喜歡姑娘的。”陳束訕訕地一邊往樓上走一邊解釋到。
“別老低頭工作,是時候找個伴一起過日子啦,”阿婆揮了揮手,叮囑著離開的陳束,“還有啊,跟你說了多少遍把煙給戒了,難聞死了,哪有姑娘會要你啊。”
阿婆的叮囑在狹窄的樓道里回蕩著,陳束在樓梯拐角處一邊苦笑著一邊往上走著。
不是啦阿婆,我現在是個被通緝的亡命之徒啦,我只有資格抽悶煙沒有資格談戀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