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二十一歲少年了，保護你，就是我人生的第二個目標哦，小太陽。”

“我們都是早就該死掉的男孩，陳束，沒有親人，被一路上走來的好心人磕磕碰碰地帶大成男人，我們是世界上最孤單的孤魂野鬼，除了復仇，沒有別的事情要做了，你要活著做什么，我不攔著你，但是如果你想送死，得帶我一個。”

“阿束，這個世界，就托付給你啦。”

“人類之環的建造目的是為了最大限度探知神經信號，所以本質上，它就是一個神經信號的巨型增強裝置，無限放大人腦感知和功能，不過你如果真的進去了，還是等死吧，沒有人可以承受住那種程度的增強的。”樸候在決戰前夜和眾人閑聊到。

“你和我的選擇不一樣，我后悔我過去做過的百分之七十的決定，把上浮名額讓給你，讓給羅素米格爾向我描述的你，是另外那百分之三十的決定之一。”

“你記得《最終幻想七》嗎羅小姐？金發少年和古代種少女拯救世界的故事，那個故事還有一個后來出的前傳，叫《核心危機》，那一作是最終幻想系列我最喜歡的，它的戰斗系統設置很有意思，在回合制的基礎上加入了老虎機系統，你每在游戲里認識一個人就會解鎖一種老虎機圖案，在你戰斗的時候，老虎機也會開始轉動，當轉到三個人像圖案一樣的時候，就會釋放那位伙伴的技能，”老狗雖然在和羅小麥說話，可是他周圍空無一人，他所處的空間狹窄柔軟，就好像這燎原的內部一樣，“在那個故事的最后，Boss不是一個厲害的角色，而是無數的普通士兵，他沒法贏最后一戰，但他還是選擇戰斗，在劇情殺里，他的記憶慢慢模糊，老虎機上的人像一個一個地消失，最后他忘記了記憶里的最后一個伙伴，然后滿身血污倒在了下雨的平原上。”

“…是記憶，羅小姐，燎原使用的記憶材料，承受傷害，輸出傷害的能力是隨著受到的傷害量級而改變的，理論設計上在人類大腦不受損害的情況下幾乎不存在上限，通過神經中樞連接機甲，把它變成你的身體，成為世界上最一往無前的戰士，”老狗打開了面甲，仰頭看著暗房里有些接觸不良，一直閃爍的燈泡，“能夠讓一個戰士變強的，永遠都只有記憶啊。”

……

“下雨了，命運之子。”游敘弗倫仰頭，教堂的穹頂已經不知所蹤，冰冷的雨點落在他的臉上，卻沖洗不掉濃重的血污。

“…是嘛。”燎原已經傷痕累累，處于崩壞的邊緣，陳束躺在地上，雙眼失神。

“我和，Father相遇，也是在一個下雨天，”游敘弗倫輕輕咳嗽了兩聲，“那天我才結束了上一個任務，我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人，炎熱夏天卻穿著成套西裝的老人，精神狀態看起來有些不正常，總是在嘻嘻哈哈的男人，和一個沉默寡言，嘴里不停咀嚼泡泡糖的女人。”

雨越下越大。

“我和他們，去了好多地方，做了好多事情，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和大家在，列尼，新維也納的，那套公寓里，住的時候，新維也納，總是下雪，列尼，時常，不在家，我們開著地暖，赤腳跑來跑去，斐多，帶著我們，看他喜歡的，那些電影，我不喜歡電影，完全不喜歡，但是我，很喜歡，那段日子。”

陳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著，他躺在已經皸裂形變的地板上，伴隨著游敘弗倫的聲音，他好像感受到拍打在臉上雨水了。

“真是奇怪啊，為什么現在我會想到他們？”游敘弗倫的聲音越來越輕，好像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為什么你可以接下，那一擊呢？”

“我也不太清楚，記憶吧，可能。”陳束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站起身來，他轉頭看向游敘弗倫，他此刻倒在廢墟里，瑪麗亞的神像也碎裂，他躺在瑪麗亞破碎的懷里，胸口被那只斷裂的尖頭十字架貫穿，巨口也失去了活性，一點烏云都吐不出來了。

“你的答案，回答的是，哪個問題？”游敘弗倫緩慢僵硬地扭頭，他的眼睛已經快要睜不開了，可是虛弱的眼神仍然鎖定著那個滿身是傷的少年。

“…兩個都是。”陳束看向教堂外，仍然在夜幕里咆哮的巨獸。

“原來是，這樣，啊，”游敘弗倫閉上了眼睛，他開始喃喃自語，一些陳束完全聽不懂的話，“‘牧羊的少年，舉起，鐵刃，和神明，對峙，他守護的，羊群，為他，披甲，神明不敵，金羊毛，神明無法，擊穿，金羊毛。’”

陳束不再理會他，他朝著教堂殘破的大門一瘸一拐地走去。

“喂，幫我個忙吧，命運之子。”

陳束停下了腳步。

“你，很強了，已經，強到超出了，我們的計劃，”游敘弗倫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嘴角開始涌出絲縷烏云，“如果你，如果你走到了，第二階段的，盡頭，拜托你，再次，殺掉，我吧，殺掉，我的，主體，讓我的主體，還有所有的記憶體，自由。”

“…你許愿找錯人了大叔，那是圣誕老公公的工作，”陳束不再停留，“我連明天都活不到，別說你嘴里的第二階段了。”

陳束離開了廢墟，游敘弗倫費力地咧了咧嘴，可是并沒有笑出聲來，大量的烏云從他的嘴里咳出，他的身形開始消散。

“不，你會，活下來的，牧羊少年，因為命運，如此告知，”在陳束的喊叫和刻耳柏洛斯的咆哮聲中，游敘弗倫想起了米諾的神諭，雙眼漸漸失去了神色，“你可以擊碎，很多東西，但你擊不碎，你的父親。”

被雨水沖刷的教堂廢墟空無一人，這里斷壁殘垣，一片狼藉，好像從來沒有人出現過。

……

陳束走進科技館廢墟的時候，人類之環仍然在廢墟里高速運轉著，陳束咬了咬牙，皺著眉頭從燎原機體里脫離了出來，這并不容易，在剛剛的戰斗讓他的傷口和燎原破損的機體組件交合在了一起。陳束在踏出燎原的時候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他費力地站起，然后朝人類之環踉蹌走去，越靠近自己的意識就越模糊，像是正在被什么東西抽走一樣，每當他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身后越來越近的咆哮讓他清醒了一點。

刻耳柏洛斯闖入廢墟的時候，陳束已經站在了人類之環旁邊，他再一次地，或許是最后一次對來訪的敵人露出了惡作劇得逞一樣的微笑，縱身跳入了人類之環中間模糊的陰云里，劇烈的痛楚讓陳束低聲怒吼了出來，他的七竅開始緩緩滲出血液，陳束頂著無比昏沉的腦袋，用盡全身的最后一絲力氣抬頭，鎖定了三頭惡犬的位置。

“我…剝奪…你的…生命。”

三頭惡犬在那不可忤逆的命令里不屈地哀嚎著化為齏粉，陰云不再被它吐出，已經附著在城市上的烏云失去了指令，停止了侵蝕。

紅衣社首領，亡命之徒，命運的遴選之子，陳束。

死亡。

雨好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