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什么啊？

歇斯底里呢？痛哭流涕呢？惡毒咒罵呢？詛咒你生孩子沒有排便口，喝碳酸飲料喝到肺泡爆炸呢？

羅小麥開始掙扎著想要下來，可是劉擎恢復好了體力，她完全掙脫不開。

“所以你還是沒有在聽我講話啊，”羅小麥有些頭疼地皺眉，“世界要他媽完蛋了！我們也他媽要完蛋了！我現在是在去送死！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

“我也看過你的記憶了，一部分吧，但你不是壞人，保護市民也是我的職責，我會跟著你，你的任務非常危險，但是也不至于是送死，至少我跟著就不會是，”劉擎沒有理會羅小麥突然爆發的脾氣，自顧自地拉下了操縱桿，在劇烈的齒輪咬合聲中，升降臺緩緩朝上走去，“別以為打發我走了我們就兩清了，我們倆的賬，等危機結束了再慢慢算。”

劉擎頓了頓，似乎還有什么想說的，但是久久沒有張口，羅小麥有些抓狂地看著這個男人，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升降臺到頂了，劉擎深呼吸了兩下。

“注意烏云，根據剛剛跑過來時的觀察，這些烏云對于活物的興趣比那些混凝土大，但是它們沒有眼睛，好像也沒有穿透偵測的能力，也就是說，只要我們不長期暴露在外面，能跑進房屋內就能安全，暫時，安全，”劉擎盯著觀測口，這里已經沒有人了，商業中心和高樓的上層幾乎都被烏云籠罩，但是一樓的店鋪仍然比較完好，“是那家書店對吧，你把鑰匙準備好，中途不要浪費太多的時間。”

“喂喂喂，你等等……”

還沒等羅小麥的話音落地，劉擎便猛地掀開了地蓋，當啷的聲響似乎驚擾了烏云，它們開始朝著這兩個活人俯沖，劉擎一個大跳托著羅小麥躍出了管道口，向老狗書店的方向用盡全力地奔跑。老狗離開得匆忙，店大門沒有上鎖，店里的書也因為樓房被吞噬時的震動從書架上被抖落了下來，原本就雜亂的書店現在看起來更像是廢墟了。

羅小麥看著這破敗的場景，短暫地愣神了。

“關門！”劉擎的怒吼拉回了她的思緒，她撐著劉擎的肩膀越過了柜臺，重重地摔在了收銀前，被撞得七葷八素的她來不及等待眼前的金星消散，在柜臺下胡亂摸索著，終于摸到了操控臺，她按下了按鈕，電鍍的玻璃門瞬間關上，那些尾隨在她們身后的烏云也失去了目標，不再猛攻關閉的門。兩人在店內屏著呼吸不敢松懈，直到挺久以后門外徹底沒了動靜兩人才松懈下來，劉擎喘著氣癱倒在了成堆的書籍上，羅小麥晃了晃被摔得七葷八素的腦袋，沖他咧了咧嘴，劉擎把臉扭向一旁沒有看她。

“鑰匙給我。”短暫地調整呼吸之后，劉擎走到了羅小麥的身前，伸手找她要來了暗門的鑰匙，劉擎站在書柜前，閉著眼睛回想那些還沒有完全褪去的虛假記憶，在那些記憶里，他曾經來過這個地方，他知道開關在哪。

“不是普通的開法，第一個機關在……”機關咬合的聲音打斷了羅小麥的指引，她愣了一下，隨即有些心虛地扭過了頭，她撐著自己的身子，費力地坐上了柜臺前的旋轉椅，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小舟一樣，扒拉著柜子和墻壁跟在劉擎的身后進入了暗房。

這里還是老樣子，除了工作臺上那架已經完工的燎原在昏暗的展示燈里騷包地反光外，周圍都一片漆黑，劉擎摸索著往下走著，羅小麥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久違的潮氣和霉味，還伴隨著一點點若有若無的古龍水香味，前調有點像是清新的野花。

等等。

古龍水？

那個連牙都不樂意刷的老狗，會噴古龍水嗎？

黑暗里傳來了一聲悶哼，然后是劉擎劇烈的慘叫。

“劉擎！”羅小麥下意識地朝前撲過去，她從椅子上掉落，順著斜坡滾下撞進了雜物堆里，她顧不上疼痛，繼續朝著哀嚎的方向摸索而去，很快就在擁擠的暗房里找到了倒地發抖的劉擎。

“受傷了嗎？傷口在哪？”羅小麥有些焦急地胡亂在他的身上摸索，她捧著劉擎的臉，但是只摸到了緊閉的眼睛和汗珠，劉擎已經無法說話了，他的手沒有捂著任何一個地方，他只是蜷縮著發抖，就好像渾身的每一處肌肉和骨骼都在疼痛。

地面平滑，沒有異物，沒有傷口，也沒有兇器擊打身體的響聲，劉擎就像是走著走著憑空被痛苦包裹住了一樣。

羅小麥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她面色慘白地抬起了頭，看見了那雙蟄伏在黑暗里的猩紅色瞳孔。

“意外收獲？”猩紅的瞳孔熄滅，伴隨著細細簌簌的布料摩擦聲，一個高大的男人從黑暗里走到了亮燈的工作臺邊，他專心地欣賞著工作臺上的燎原，用余光瞥了一眼趴在地上，如臨大敵的羅小麥。

“你他媽的，是哪個單位的？”

男人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似乎一點也不在乎羅小麥，甚至都沒有轉身用正眼看她。

“失去知覺的下肢，亂糟糟的頭發，渾濁到看不清自己未來的眼睛，以及，和命運之子一樣貧嘴的言語，”男人的中文用詞很貼切得當，可是口音聽上去異常生硬，“你一定就是先知負責接納的羅小麥了，斐多那種鄉巴佬被拒絕我可以理解，但我無法理解你做出的決定，當你面對她的時候。”

“拒絕你們的先知？也就那樣吧，不過其實看起來，說是她主動讓我拒絕她更合適呢。”羅小麥咧了咧嘴譏諷男人，渾身的肌肉仍然繃緊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先知仍然沒有放下她的人性，這也是為什么，為什么她會猶豫，躊躇，不敢往前走，”男人抬起了頭，工作臺上方的燈光摹出了他側臉隱約被胡子蓋住的棱角，他穿著平整體面的西服，可是面部看上去卻有些邋遢，“我思索了，很久，她的痛苦，你，你們，就是她痛苦的原因。”

他扭頭看向羅小麥，平靜深邃的眼睛仿佛兩柄勢如破竹的長矛試圖擊穿羅小麥的思緒。

“是個人就能看出來的事情，你居然還要，思索很久？”羅小麥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黑蒂斯原來是什么智障收容所嗎？”

“我來這里，摧毀，攻城的特洛伊木馬，它和命運之子碰面的那一刻，會擾亂今晚的結局，但是這個人，這個人倒是不在她的神諭之內，”不知道是出于極度的自負還是自信，男人似乎對自己的計劃完全沒有隱瞞，他伸手在燎原的金屬外殼上拍了拍，歪頭看著在地上顫抖的劉擎，“這是你的新朋友嗎，羅小麥？”

“關你屁事。”

男人點了點頭，他抬手看了看表。

“距離下一個，任務的最晚到達時間，還有三個半小時，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離開，你們一起，”男人轉身朝黑暗走去，在燈光快要照射不到的黑暗邊緣，他拖拽了一只箱子坐下，“我叫，Link Wayne，黑蒂斯，干部，代號，游敘弗倫，我的神賦力，可以無限放大，目標的，神經感知，最明顯的作用就是，痛覺，缺點就是，如果長時間處于，這種狀態下，他們的整套，神經系統，會，進入白熾狀態，被灼燒，然后，不可逆壞死。”

羅小麥愣了一下，低頭看向仍然不停在發抖的劉擎，她掰開了劉擎的眼皮，充血的眼白已經開始上翻，他失去意識了。

“你想要干嘛？”短暫的沉默后，羅小麥開口了，聲音冰冷發顫。

“我聽說，陳原因，很厲害，在阿基米德議會的，朋友，也這么說，燎原是這個厲害的人，制作的最厲害的作戰機甲，我想看看，它有多厲害，”不知道是不是羅小麥的錯覺，當這個男人提到戰斗的時候，原本像一個遲暮老人的氣場瞬間轉變成了一個興致勃勃的年輕人，他的眼睛似乎都變得更有神了一點，“你是來，取，機甲的，對吧，穿上它，和我戰斗。”

“…啊？”縱然是像羅小麥一樣脫線的人，在這種正經的時刻也實在被男人的要求搞得摸不著頭腦。

“根據我的，估算，你的朋友，撐不過，七分鐘了，我可以在十秒鐘之內，處死你們，兩個人，不管你有沒有，穿上機甲，所以你會有，兩分鐘的時間穿上，機甲，以及，四分五十秒的時間，向我征得，離開的同意，如果，我對你，和機甲的表現，不滿意的話，我會用，最后十秒鐘，殺掉你們，”游敘弗倫重復了一遍他的請求，“介于你拒絕了，黑蒂斯的邀請，我尊重你的，選擇，我會把你，當作凡人的英雄來看待。”

羅小麥撐著雙臂坐起，她倚靠著身后的雜物堆，怵然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不由得羅小麥反應，游敘弗倫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柄花哨的蝴蝶刀，那種華而不實，早就被淘汰的武器，羅小麥只在那些失落的電子游戲和老電影里見過，他熟練地活動著手指，刀刃和刀柄在他的手中快速翻飛，他走到劉擎的身前蹲下，瞄準他的手用力地釘了下去，一聲駭人的巨響后，蝴蝶刀已經在不屬于人類的力量中變形，插入地面的深度令人駭然，連同著只剩下小半截露在外面的刀柄把他死死地釘在了地面上。

“劉擎！”

麥子撲身想要去查看劉擎的傷勢，卻被游敘弗倫掐住脖子單手輕松拎起，羅小麥死命的掙扎對這個男人一點影響都沒有，反而因為自己激烈的反抗讓游敘弗倫的手越收越緊，和劉擎留手的掐握不一樣，眼前的男人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很快她的意識就開始渙散。游敘弗倫仍然平靜地在劉擎的身上摸索，從他的口袋里摸出了那一串鑰匙，他用牙齒咬住了機甲啟動的弧形鑰匙，有些粗暴地扯了下來。將鑰匙掛在羅小麥的耳后之后，他提著羅小麥的脖頸，把缺氧的女孩像塞沙丁魚罐頭一樣塞進了燎原開合的后背。

“穿上你的盔甲，凡人，然后，向神，宣戰。”

這是盔甲閉合之前，羅小麥的意識捕捉到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