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擎在擊退了第五波像惡犬一樣的怪物之后，徹底用完了身上的熱武器彈藥。從剛剛開始，那些烏云不再是單純地吞噬城市，從它們的縫隙中走出了無數燃燒著黑血的怪物兇獸，它們的造型各異，可是身上都有著無數噴吐烏云的嘴巴，看上去就像是從冥府召喚來的惡靈。

劉擎是蟬聯三次的連隊比武標兵，身體素質強勁到可怕，可是連續的突圍戰斗以及羅小麥這個殘廢拖油瓶也讓他的體力告罄，兩人現在躲在排水系統里茍延殘喘，這是烏云還沒有開始大規模侵蝕的地方，不過也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了。

“還有多遠？”劉擎喘著粗氣清點自己身上還有作用的裝備。

“一個街區吧，快到了。”羅小麥閉著眼睛回憶著整座新成都的城市布局，她沒有樸候那么好用的腦子，在這種時候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

……

在全國賽決賽的前夕，樸候把手中僅有的幫手都聚集在了一起，紅衣社，玄隊還有魏云聲和余空，樸候和大家捋順了計劃的流程，將大家按照中國象棋的棋子分為了將士炮三個階層，樸候是吸引米諾和斐多的將，徐乾和陳束是死守人類之環，不能離開中庭的士，魏云聲是最后抵達，攜帶著那些花哨裝備救場的炮，這就是他的計劃，三個環緊緊扣在一起。

“你的Plan B呢？”魏云聲看著茶幾上的全息沙盤投影，雙臂抱胸問他。

“這次沒有Plan B了，陳束帶回的情報太晚了，臨時只能保證一個計劃的順利展開。”樸候搖了搖頭。

“你媽的，怪我？我差點死那兒了好不好大哥？”陳束有些憤懣地從沙發上跳起來，披在肩膀上的外套抖落在地，隨即又面目猙獰地坐下捂著纏滿繃帶的腹部。

“我沒有怪你，你做的很棒了，如果沒有你帶回的確切信息，我們甚至到今天都不知道黑蒂斯到底需要人類之環做什么，也不知道人類之環的開啟，會放出，或者吞噬什么，況且，”樸候頓了頓，“我們已經來不及互相責怪了。”

“居然沒有陰陽怪氣？你還真是變了不少啊。”余空看著樸候，嘖嘖搖頭。

“總之，情況大概就是這個情況，各位能夠站在這里，就說明是我認可的同伴，我永遠相信我同伴的判斷，所以剩下的一些細節來不及打磨，就交由給各位了。”

樸候說完了之后，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彎腰鞠了一個標準的躬。

“這個世界，拜托大家了。”

房間里一片沉默，和樸候完全不熟悉的羅小麥和羅阿肯尷尬地不知道看哪，稍微熟一點的陳束和徐乾面色有些復雜，只有余空和魏云聲是真的為了沉默而沉默，他們認識樸候，他們是臭名昭著的正義同伙，他們知道樸候那顆高傲到臭屁的頭從來沒有低下過。

他們知道這一鞠躬的分量。

“就這樣了吧，祝大家好運，早點休息，“樸候起身后走到房間門口打開了門，“玄隊和羅家兄妹留一下，我從上面要來了平民疏散避難的計劃和通知，我們再講講關于疏散平民的安排。”

陳束和徐乾對視了一眼，聳了聳肩離開了房間，魏云聲仍然站在原地，張了張嘴像要說些什么，樸候和她交換了一下眼色，她愣了一下后，也低著頭離開了房間。

房間門被重重地帶上。

“為什么我們不能去人類之環？”羅小麥有些不滿，羅阿肯想要捂她的嘴，但是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

“根據現在的信息，人類之環開啟的時候會有什么東西從里面被釋放出來，數量不詳，種族不祥，能力不祥，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世界會被這些東西搞垮，一如黑蒂斯所計劃的那樣，如果我們失敗了，他們大概率會通過客棧的名頭正式降臨這個世界，或許還會以救世主的身份來收拾這些爛攤子，監守自盜，”樸候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眼角，“我們已經快要沒有機會了，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陳束他們身上，需要有人在避難所保護平民，玄隊和余空是客棧的人，對付米格爾的東西很有一套，你們是榮格游戲的玩家，人類之環另一頭的東西可能和榮格游戲會有關系，你們的經驗很重要。”

羅小麥還想爭論，但是被羅阿肯再次捂住了嘴，這一次不管她怎么張口咬，羅阿肯都沒有再松手。

“陳束說，你是個很聰明的人樸先生，”羅阿肯點了點頭，推著羅小麥的輪椅朝門外走去，“我們聽你的安排，早點休息。”

樸候點了點頭，看著還被捂著嘴不停嗚嗚抗議的羅小麥離開了房間。

“那我們也去休息了老板，”江川掐滅了煙頭，起身拍了拍樸候的肩膀，帶著玄隊的人走到了門口，“我聽說睡眠不足，智商會變低的。”

“你們本來也不太高，沒什么區別。”

“我是在說你啦。”江川哈哈大笑著帶上了房門。

房間里只剩下了余空和樸候兩人，還有之前江川和陳束那兩個大煙囪抽的滿屋子的香煙煙霧。

“你是不是也要走個流程挖苦我兩句？”樸候低頭開始收拾桌子上的煙灰和碎紙片。

“你也到了被自命不凡的小孩子指著鼻子教育的時候了啊，”余空有些罕見地笑了笑，他松開了一直抱緊的臂膀，“以前站在羅小麥那個位置上的可是你。”

“…時間嘛。”

他擺了擺手路過了樸候，也離開了房間。

房間里沒有別人了，樸候直起了腰，倚靠著墻壁發呆。

“真狼狽。”

“是嘛，原來你也這么覺得。”樸候低頭笑了笑，魏云聲從門口走進了房間，她撐著桌子坐了上去，盯著離她不遠的樸候。

“為啥每次碰到這種事情，最后剩下的都是我們倆？是你比較霉還是我比較霉？”魏云聲皺眉看著樸候現在的樣子，蔫不兮兮的一點精神沒有，不過也的確，為了起草抓捕黑蒂斯的計劃和方案，他已經三天沒有睡覺了。

“不是我們倆，是我，你是自己非要跑回來的。”

“哪次不是這樣？”

兩人在沉默中對視，然后前后腳笑出了聲。

“喂，你其實是有Plan B的對吧。”魏云聲問他。

“我怎么都不知道我還有Plan B呢？”

“按照你的計劃，羅家和玄隊的死命令是幫助避難和守衛避難所，和市區八竿子都打不著關系，但是你還是讓他們背了市區的規劃和構建圖。”

“多看點東西總歸是沒錯的嘛。”起身接著收拾有些雜亂的房間。

“我原來只以為，你安排徐乾和陳束進場只是為了滿足他們倆報仇的愿望而已，現在想想，徐乾是玄隊副官尉成最后的師弟，隊長江川又是一個幫親不幫理的老油條，陳束和羅家妹妹身上的那股軸勁兒臭味相投，羅阿肯又除了妹妹安危啥都不認，如果徐乾和陳束失敗了，你的Plan A失敗了，這些人都不用給下令，上趕著就自己進戰場了，”魏云聲從樸候手中接過了水杯，仰頭把里面的水喝了個精光，“如果Plan A失敗了，他們就是，根本就不用提前安排計劃的Plan B，他們會去救人，順手動用他們那驢催的正義毀掉人類之環，皆大歡喜。”

樸候停下了手里的活路，他再次直起腰來，窗外的霓虹燈光讓他的臉看上去就像是被黃牛翻過土的彩虹。

“在象棋里，最沒用的棋子是將帥，他們發號施令，可是本質上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基本上只能躲，他們被吃掉，就輸了，很不公平的設定，”樸候推了推眼鏡，“而我自己的癖好來講，最喜歡使用的棋子是死忠的士，隔山的炮，還有，破竹的車，在我以前的對局里，炮和車的搭配往往最容易做出將死對面的局，我也會盡力去用其他的棋子保這六顆。”

“所以他們就是，車？”

“不，”樸候沉默了半晌之后，緩緩地搖頭，“他們只是想救自己朋友，是勇敢的普通人。”

……

在劉擎的催促下，羅小麥睜開了眼睛，她現在無比慶幸自己在開戰前的那場會議上多看了兩眼城區規劃，憑借著那點依稀的記憶，她騎在劉擎的背上，指揮著他在排水系統里左突右竄，在甩掉了身后的那些怪物之后，來到了一個閘口。

“BV-0132，是這個地方了，規劃一區的商業前街，”在查看了閘口編碼之后，羅小麥長出了一口氣，“在這里休息一下吧。”

“后面還有…”劉擎沒有把羅小麥放下來，他喘著粗氣，可是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講不完整。

“你現在這個樣子，后面有他媽啥你也得休息，”羅小麥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那些怪物沒有眼睛，我不知道它們是靠什么來追我們的，但是排水系統的回音至少可以傳遞五百米，繞了這么半天連聲狗叫都沒聽到，我們已經甩開它們了，有時間。”

劉擎還想辯解，羅小麥生氣地擰他的耳朵，他痛地嗷嗷叫，大嗓門在管道里回蕩起來后又被羅小麥捂住了嘴巴。

“嫌我們死得不夠快是吧。”

劉擎吃癟地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心地把羅小麥放了下來，自己也就地盤腿坐下開始搓有些發紅的耳根。

長久的沉默，他們的頭頂就是市中心，被烏云侵蝕的建筑殘骸不斷地倒塌，震得整個管道都在發抖。

“你倒是很久沒有揪我耳朵了，”劉擎輕笑了兩聲，喃喃到，“還蠻懷念的。”

不知道是沒有聽見還是什么原因，羅小麥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