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雙眼無神，血流如注跪在地上的斐多，陳束深吸了一口氣，身子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哇噻！就他媽的兩個字！他媽熱血！他媽舒暢！他媽王者歸來！

我衰，我弱，我打不贏你們，我沒有宏大的志愿和那種與世界存亡掛鉤的目標，但是我比你們賤，比你們狡猾，比你們會發狠會玩兒命，聽過他們給我起的外號嗎？命運之子！自爆少年！命運，自爆，還有少年！都是一點就炸的玩意兒，你敢來惹我？

嗯，差不多就是這些，還有……

下地獄吧，斐多。

“Lulu！”Nora面色慘白地跑向木訥地單膝跪在地上的斐多，后者的眼神空洞疲憊，像是靈魂被抽離了身體的空殼一樣。

“我…我幫你止血，我幫你止血…”Nora手忙腳亂地跪在斐多面前，慌張地伸手胡亂按住他殘缺的肩膀。

“沒用的，Nora，這個出血量，我還有大概三分鐘的時間，”斐多回過神來，有些費力地沖著Nora笑了笑，他對于疼痛和死亡的平靜讓陳束和徐乾詫異，就像是一只沒有感覺的木偶，“抱歉。”

“不要抱歉，我不要你說抱歉，”Nora原本收住的眼淚再一次大顆大顆地掉落，“神使，神使斐多！我命令你活著！保護我！活著保護我！”

“我當然會保護你啦，”斐多瞇了瞇眼睛，想要抱抱失聲痛哭的Nora可是發現自己沒有手臂了，于是只好輕輕用額頭撞了撞她的額頭，“不過另外一個命令，就像我說的，抱歉啦。”

“山鷹，陳束，謝謝你們給我和Nora講話的機會。”Nora雙手捂著斐多斷裂的肩膀，后者仍然高舉著制造力場的金屬手臂。

“不客氣，人道主義而已，”陳束聳了聳肩膀，兩人事不關己地冷眼看著狼狽的斐多和哭泣的米諾，一點也不為眼前的畫面所動，“如果你還算是個‘人’的話。”

“早就不算了。”

“我加入黑蒂斯后出過127次任務，傳教或者暗殺，我的心臟被捅過348次，76次是貫穿傷，可是我沒有一次死掉了，”斐多有些費力地站起身來，“因為我在裝上這只手臂的那一天起，就沒有心臟了，或者說，我的心臟，就是這只引擎。”

看著如此平靜的斐多，徐乾和陳束皺了皺眉，不約而同地后退了半步。

“沒錯，你們該害怕的，就像那些格斗游戲一樣，陳束，凡人尚且有自己爆氣的必殺技，半神怎么可能沒有呢？只是，真希望不要用到啊，”斐多有些留戀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米諾，她似乎也不知道斐多要做什么，只是一個勁地瞪大眼睛搖頭，斐多沒有再猶豫，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呼喚著，“諾瑪。”

“密令。”一個冰冷的合成聲音在斐多腦海里響起。

“我們在，謊言里，上升，在荒野間，下沉。”斐多閉眼默念。

世界沉寂了下來，所有人的動作都漸漸變緩甚至停頓住了，如果陳束能夠有意識的話他一定會震驚到說不出話來，這是米格爾公司的神經加速算法，斐多也擁有神經加速算法。

“密令正確，神格開啟下降待發模式……”

“下降待發模式開啟失敗……”

“下降待發模式開啟失敗……”

“下降待發模式開啟失敗……”

“檢測到生命體征流失……禁止開啟下降待發模式……”

“手動開啟，通行碼，Nora may wood 67。”

“手動開啟通行碼正確，正在連接，弗琳達勛爵……”

“連接失敗……”

“連接失敗……”

“連接失敗……”

“連接成功……”

“喂。”

“諾瑪，開啟義手的所有限制權限。”

“…理由。“

“樸候算計了我們，陳束他們在之前跳脫命運線的時候干預了未來，Nora的預言出現了失誤，我們被困住了，吸收所有被攔截的電力再向人類之環放出，這是唯一的辦法。”

“被凡人算計？”

“聰明的凡人，很聰明。”

“他當然聰明，他是陳青山的學生，但那也不是你失誤的理由，你原本可以處死他，在遇到他的那一天，可是你沒有，出于你的爛俗羅曼蒂克主義，你沒有殺掉他，然后我們的計劃就開始一步步走向瑣碎的旁支。”

“…抱歉。”

“……Nora不應該和你一起行動的，我從一開始就反對，”那個被電磁場干擾失真的女聲沒有任何感情地說著，“她是黑蒂斯里降臨的圣女，是father的繼承者，你只是一個下泥潭干苦力的跑腿仔，和我們一樣。”

“…嗯，也是我的疏忽，抱歉。”

“留著你的抱歉和father說去吧，如果你的一時興起打亂了father的計劃的話。”

“…抱歉。”

“不要再道歉了，你現在聽上去像一個被女朋友甩了的慫包高中生。”諾瑪的聲音聽上去開始有些不耐煩。

“抱歉。”

“……”

“…我收到你的身體報告了，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無法承受開啟人類之環的能量。”

“我知道。”

“神格下降，你的使用壽命只有兩分半鐘，然后你的身體會碳化，生命會迎來枯竭，就像是燈罩里風干的蠟水一樣。”

“我知道。”

“…你會死。”

“我知道。”

“你好像一點也不怕？哪怕一點點？”

“…你不愛看舊電影吧，諾瑪，”斐多并沒有理會諾瑪帶著嘲諷的質問，“《泰坦尼克號》看過嗎？”

“看過。”

“真的假的？對你刮目相看了啊，原本以為你是那種很悶的阿姨的，”斐多輕聲笑了笑，“那部電影里面，窮小子為他一見鐘情的女士獻上了畫作，海風，甚至生命，真的是太棒了。”

“你到底想說什么？”所有干部里諾瑪最討厭斐多，他時不時引用那些舊世代的梗，總是讓她想起自己的故人。

“我也是個Neo-Edinburgh附近小規制區長大的窮小子，那里只有槍殺，搶劫，目無王法，我暗淡無光的人生只亮起過兩次，第一次是讀到《基督山伯爵》，第二次是我遇見father和Nora，”斐多繼續說到，“你問我怕不怕？我當然怕，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就沒法監督新世界的人歡笑和寫詩了，可是那些被講了幾十幾百上千年的故事都在告訴我們，窮小子，就是要為他們心儀的女士獻上生命的，這是生物性的法則，天經地義，不能違背。”

“為什么？”

“…嗯呣，我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想大概是因為，窮小子什么都沒有，除了生命以外，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了吧。”

“你管這個叫宿命？”

“在被我們擊碎之前，或許只有這么叫它了，”斐多長出了一口氣，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那雙藍寶石般的眼睛又一次恢復了神色，他有些興奮地笑了起來，睥睨的笑，譏諷的笑，無所畏懼的笑，一如既往那樣，“讓神格降臨吧，諾瑪。”

“…我知道了，”在漫長的沉默和一聲輕嘆里，諾瑪開口，“保護先知，開啟人類之環，然后，赴死吧，窮小子。”

寂靜的世界再次緩緩地旋轉了起來，周圍人的動作從靜止定格到緩慢移動，米諾臉頰上的淚珠開始下落。

“很高興和你一起并肩作戰過，諾瑪，再見。”

“……真是糟糕的死法呢，Lulu Eiven Browne。”

諾瑪的聲音完全從斐多的腦海里消失，在徐乾和陳束警惕震驚的目光中，斐多撤掉了義手制造出來的力場，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那些電流并沒有電向他的傷口，所有的電流都咆哮著朝斐多的義手肩膀處匯去，身邊待命的二十多尊機器人像是失去了動力來源一樣癱倒在地，終于，電流不再尖嘯了，斐多肩膀處的引擎轟鳴著，閃耀著，整個完全黑暗沉寂的大廳瞬間被那只高速運轉的引擎照地宛如白晝。

“看著吧，凡人，看著世界上，最耀眼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