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社奪得榮格的游戲全國賽冠軍，30分鐘前。

全副武裝好的玄小隊趴在科技館的樓頂，相顧無言，厚重的陰云籠罩整座城市，中午的新成都看上去像是傍晚一樣黑暗，今天沒有出太陽也沒有下雨，天氣預(yù)警顏色卻是橙色，據(jù)說可能會有臺風(fēng)登陸。

“黑云壓城城欲摧。”江川看著一絲光亮都透不進(jìn)來的天邊，站在風(fēng)里長嘆了一口氣。

“尉成還沒有回來？”一個鼻音有點重的男人詢問到。

“樸候說的，神賦力的觸發(fā)條件是能夠確定目標(biāo)的存在，也就是說待會兒的‘甕’里一絲的光都不能有，你知道中庭有多大嘛，我們的計劃布置起來很費時間的，耐心點。”江川搖了搖頭。

“那為什么我們不去幫他一起布置，還快一點。”

“因為我們需要警戒，需要留后手，這是樸候的慣用伎倆，”江川想了想，接著說到，“還有，我們腳下就是中庭了，‘盲點’計劃一旦開始收束，我們就要趁著關(guān)閉天井的瞬間跳下去，嘭！天降神兵！這是那個孩子要求的，說是英雄都要從天而降。”

“你還真聽那個孩子的話啊，陳束真有那么重要嗎？怎么看怎么像一個擺爛的小混混。”戴著眼罩的男人插了一嘴。

“誰知道呢，樸候貌似很相信那個孩子，我們也應(yīng)該這么做，”江川吸完了最后一口煙，把赤紅的煙頭攥在手掌里摩擦，然后把捏滅的煙鍋巴塞進(jìn)了自己的褲兜里，“我們智商不夠摻乎他們那些破事的，我們和他們，應(yīng)該就像狗狗和主人一樣吧，我們跟隨正義的主人，是正義的狗狗。”

眼罩男聳了聳肩膀，繼續(xù)看向另外一個方向保持警戒。天臺上除了風(fēng)聲沒有人再說話，他們聽到了江川的話，但是仍然各做各的事情，并沒有被江川帶了點侮辱性的解釋給激怒，玄隊是整個客棧的武力代表，最強的五個人，但他們最有價值的并不是硬拳頭，而是服從命令，永遠(yuǎn)服從命令。

江川繼續(xù)站在樓頂邊緣眺望這座陰云密布的城市，直到抓鉤收束的聲音讓他偏移了目光。

“測試好了？”江川頭也不回地問到。

“嗯，來不及完全切斷總控室的線路，只有轉(zhuǎn)接到法拉第籠里，從天文區(qū)那邊拆卸過來組裝的，開啟人類之環(huán)的電力需要足以讓三分之一規(guī)劃一區(qū)的電力供給短路跳閘，如果不能得到正大光明的幫助切斷整個街區(qū)的電力供給的話，只有這個方法可以攔截如此大量的電流。”尉成摘下了臟兮兮的面罩露出他風(fēng)塵仆仆的臉。從分部救出樸候他們之后到今天剛好一周，他們所有人通宵跟著樸候和陳束演算阻止黑蒂斯的方式，玄小隊還要負(fù)責(zé)轉(zhuǎn)移陣地和守夜，已經(jīng)七天沒有洗澡了。

“好的。”江川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xù)說話。

“接下來做什么？”

“樸候打出信號的時候，我們就從中庭天井跳下去，在那之前，看好戲，”江川回答，“樸候交給我們的最后一個任務(wù)。”

“就這么站著？不再做點什么？”

“我們還能做什么呢？”江川苦笑了兩聲，“樸候的調(diào)查報告你不是看了嘛，我們的對手不再是那些腦子不活泛的米格爾機器人了，是狡猾的神仙啊，是預(yù)言未來，一個對視就可以奪走我們身體控制權(quán)的神仙。”

“敵人是神仙，我們就要什么都不做嗎？”尉成沉默了好久，才繼續(xù)問到。

江川轉(zhuǎn)頭看向尉成，這個19歲就踏入世界的另一面，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男人，他突然意識到縱然自己老是把他當(dāng)做最信賴的副手，成熟靠譜不掉鏈子，可是他今年才剛滿26歲，外面那些26歲都還是吊兒郎當(dāng)，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半大小子，尉成已經(jīng)在焦黑的廢土上抱著戰(zhàn)友殘缺血污的軀體失聲痛哭過好多次了。

客棧和米格爾公司的戰(zhàn)爭是隱秘又恢宏的戰(zhàn)爭，一邊要對世界保密一邊又要被那些鋪天蓋地的機器人追殺，戰(zhàn)前偵測的那幫人都是混吃等死的廢物，物資情報嚴(yán)重不對等才是常事，他們的彈藥武器用光了就只有跑，他們的逃亡之路盛大又渺小，在不用登記ID就可以隨便入住的小旅店里休整，在陸行板塊東躲西藏，一次又一次地犧牲隊友來拖延時間，物資補給送到的時候再咬著牙打回去。

“川哥，我們到底在干什么啊？”這是從新澳斯陸行板塊被召回的時候，坐在小型運輸機上尉成詢問江川的問題，這次行動又有一位老成員犧牲，第四代CN分部玄小隊的老成員只剩下了江川和尉成兩個人。

“我……不知道，拯救世界吧？大概。”江川的眼神里也少有的迷茫，這句話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看了看在坐那些面無表情，閉目養(yǎng)神的第五代新成員，后半段話被江川咽回了肚子里。

“如果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證據(jù)都已經(jīng)犧牲完了，那這個世界還有被拯救的意義嗎？”

這個困擾或許也一直糾纏著尉成吧，江川還記得尉成入隊的那一天，玄小隊和CN分部高層對他進(jìn)行最終的考核面試，這個看上去有些沉默的孩子對答如流所有面試官的問題，魏云聲，樸候，余空，黎長河，答案雖然算不上完美，但是也沒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你還有什么問題想要問我們的嗎？”在面試的最后階段，黎長河收起了檔案資料，最后問了尉成一個問題。

“我們的敵人，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這個把在場所有能言善辯的老油條問到語塞的問題，讓江川徹底記住了這個沉默的少年。

“是啊，我們的敵人，到底是誰啊……”這是黎長河那一晚說過的最后一句話。

“偵測到接近科技館的人，熱成像顯示是兩個。”眼罩男的聲音打破了江川的回憶。

江川接過隊友遞上的望遠(yuǎn)鏡，觀測之后他點了點頭。

“檢查身上的引爆設(shè)備和引信頻道。”

“整裝完畢。”

“整裝完畢。”

“整裝完畢。”

“…整裝完畢。”

“好了先生們，在天井邊上就坐吧，”江川拍了拍身邊的隊友們，“‘甕和王八’計劃，開始了。”

……

科技館地下，人類之環(huán)廢棄的總控室，米諾穿著厚重的絕緣服坐在兩人高的電箱集上面，同樣穿著特制絕緣服的斐多低頭安插著錯綜復(fù)雜的電路，這是勞安成提供的裝備，供給人類之環(huán)的電流電壓大得嚇?biāo)廊耍瑳]有特制的裝備的話，即使是強如斐多的人也會瞬間化為焦炭。

“勞安成的人沒有赴約，”米諾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冰冷，“我們被他們耍了。”

“只有你相信他們你才會這樣覺得，Nora，”斐多瞇著眼睛沒有回頭，“凡人都是見風(fēng)使舵的低劣種族，我并不感到意外，或者說他們原本就不在我的計劃里。”

“我們的計劃需要有人牽制住反撲的樸候，沒了那些壞蛋做炮灰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我們會很被動。”

“那是你的計劃，Nora，不是我的計劃，從來都不是，”斐多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他站到了電箱集前抬頭看向坐在電箱上的女孩，米諾向斐多伸出了雙手，斐多瞇眼笑著把她抱了下來，“他們要是敢來，就讓他們來試試，你是驕縱但不靠譜的Plan A，我是從不掉鏈子的Plan B。”

“時間要到了，還有兩分鐘。”米諾撇了撇嘴，不再和斐多爭執(zhí)。

米諾的手表和控制新冰新墨另外兩座人類之環(huán)的操作人員的手表電子校準(zhǔn)過，幾乎沒有誤差和延遲，為的是到了時間之后，同時開啟三座人類之環(huán)。

“對啊，還有兩分鐘。”

兩人沒有繼續(xù)說話了，斐多倚靠著電機，米諾自然地把頭靠在他的肩膀處，整個廢棄的總控室只有機箱輕微的轟鳴和老化電路的電流聲。

“Gate要開啟了，他要回來了，”斐多輕聲念叨著，“新世界要降臨了。”

“新世界嘛……”米諾喃喃到，“新世界會壓碎舊世界的一切，一切都是新的，新街道新樓房新高山新大海，新人類，對吧Lulu？”

“是的，先知大人。”

“那我們，我們也算是要被清算的舊世界嗎？我們，究竟是什么東西啊？”

“我們不是東西哦，Nora，我們原本就是新世界的人，把舊世界當(dāng)作是我們成為新世界的人的試煉場吧，被新世界選中的我們踏入，被我們選中的人就作為使徒贏得試煉。”

“糟糕的理由。”米諾搖了搖頭，斐多不再和她爭執(zhí)，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這就是米諾，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作為即將登入新世界的黑蒂斯半神們，這個姑娘的人性仍然大過她的神性，在所有的活動事件中，那些卑劣的人類仍然是她考慮的首要對象，整個教派里，除了包容一切的神父和腦子少根筋的斐多以外，每個人都和她保持著隔閡。

“糟糕的世界配糟糕的理由，再合適不過了，”斐多瞇著眼睛盯了一眼米諾手腕上的表，拉著米諾走到了總控閘的跟前，“May I share the honor？”

到時間了，米諾將手放在了總控閘上，斐多的手則是輕輕搭在了米諾的手上。

“我們是世間最自由的候鳥。”

“我們是世間最自由的候鳥。”

“我們登上神性的階梯，重塑殘缺的神靈。”

“我們登上神性的階梯，重塑殘缺的神靈。”

“我們將無限的夢境拉入現(xiàn)實。”

“我們將無限的夢境拉入現(xiàn)實。”

“自由的夢境吞噬現(xiàn)實的宿命。”

“自由的夢境吞噬現(xiàn)實的宿命。”

“以上。”米諾輕輕念叨著黑蒂斯教義的結(jié)束語。

“以上。”斐多跟著米諾的聲音，同時完成了教義的吟誦。

米諾的腕表發(fā)出了清脆的報時聲，兩人沒有任何猶豫向上一起推動了總控室的電閘。

地板開始震動，塵土灰塵肆意飛揚遮擋住兩人的視線，抖落了灰土的電箱開始轟鳴和咆哮，伴隨著短小密麻的電弧，所有的指示燈被一一點亮，整個昏暗開闊的房間就像是土衛(wèi)六遙望星空那樣璀璨。

而此時此刻，如此壯觀的場景，在地球另一邊的兩外兩處地方同時上演著。

“來吧！來吧！the， show， must， go， on！”斐多臉上的笑容夸張到了人類的極限，他瞳孔微縮地看向指示燈組成的夜空，張開雙手擁抱著傳遞出來星星點點的光，像是創(chuàng)世的上帝一樣。

可是出乎兩人預(yù)料的，總閘還是在源源不斷地爆發(fā)電流和轟鳴，兩人想象中吞噬世界的意識海卻并沒有涌出，那些星星點點的指示燈光亮還是很清晰，這個世界還是一如既往地清晰。

“喂？…喂喂？…”一個帶著劇烈電磁干擾，有些失真的聲音從總控室天花板角落那只布滿了蛛網(wǎng)的老舊擴音器里傳了出來。

斐多的臉色陰沉了下來，米諾皺著眉扭頭看去，那里空無一人。

“通……告………斐………多……米諾………來………中庭…………宴。”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好像被電磁干擾吃掉了好多信息，不過大概的意思，斐多和米諾想都不用想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