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王和騎士
- 宿命:榮格的游戲
- 李帕圖
- 4626字
- 2023-01-11 10:00:00
自從董金董剛被留在那座陸行邊緣的地塔以后,陳束和徐乾就又踏上了狼狽的旅程,原先董剛續著費的酒店住不了了,徐乾用董剛留下的假ID和錢租了一輛二手房車,陳舊但是寬敞,停下來的時候兩壁可以展開的那種。懸浮車問世后,處在淘汰邊緣的陸行車和舊能源都不算太貴,兩人現在開著車,繞著陸行板塊漂泊著,那里只有一馬平川的荒地,有任何情況徐乾都可以第一時間知道做出反應。
徐乾每天算著賬管著后勤理著線索,陳束每天就沉默著坐在沙發上打電動,徐乾遞過來什么就吃什么,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樣,徐乾對他說的所有的話,陳束都失了魂般地靜默著,他的眼神渙散空洞,像是一個意識下潛的病人,可是手上的手柄仍然在下意識地被按動著。關于這場比賽也是,絞盡腦汁的徐乾沒有仍和辦法,只好按照比賽規定硬著頭皮給陳束套上設備,而陳束在進入游戲后就睡了過去,這個戰場卻像是他早就準備好了一樣瞬間出現,徐乾就一邊四處閑逛,一邊分析這場比賽到底要干嘛。
“我還是無法理解,你說的,這是陳束的夢,”林朝恩搖了搖頭,“意思是,我們現在并不是在他構筑好的戰場上,而是在他的夢里?”
“這里就是他的戰場,也應該是他的夢,我們戰隊構筑者空缺,擁有構筑經驗的觀察者自動頂位獲得構筑職能,無意識間把頭腦里的想法映射成這場戰場,再具體什么意思我不清楚,不過很容易看得出來吧,”徐乾點了點頭,“破敗的平民窟,及時行樂的暴徒,不見蹤影的宇宙飛船,本來應該藏著重要東西,卻空空如也的機構,賭徒翻臉玩兒命的賭場,挨家挨戶追蹤重要東西的惡棍,認慫保平安的剛子,永遠也殺不完的阿金,算了,說了你們也不知道。”
“我對你們的故事不感興趣,不知道你把你們的底牌交代清楚有什么用意,不過這一局,我們贏了,”羅阿肯并沒有憐憫眼前這個有些纖瘦的男人,“殺了你,再殺了陳束,我們無論如何都可以贏。”
“反過來不也一樣嘛,我結果你們四個人,我們也贏,”徐乾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行了,別放狠話了,來吧。”
“我見識過你的本領,全盛狀態或許可以和我打個四六開,但你已經沒什么體力了,更何況我們有四個人,”羅阿肯搖了搖頭,“你贏不了的。”
徐乾看著羅阿肯,猛地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口水。
“你!”羅阿肯瞬間反應了過來,氣急敗壞地想要上前卻被羅小麥攔了下來。
“剛子說的對啊,對付有些人,做個流氓好像更有氣勢一些,”徐乾微微笑著自言自語,隨即抬起頭,傲氣凌然地俯視面前的三個人,“你不是喜歡搞騎士和王那一套嗎,傻狗?你見過哪一個騎士倒在王的身后的?《石中劍》看過沒有?”
“我們,真的有必要繼續打下去嗎?”羅小麥面色復雜地問到,并不像身后那三個人一樣嚴陣以待,她看過徐乾的記憶,她對陳束的誤解已經解開了,很難再對原本就處于弱勢的這兩個人燃起戰意,那不是一場光榮的勝利。
“羅盤戰隊,零敗績的戰隊,不用問也知道你們向往勝利,力量,向往碾壓式的,一騎絕塵的榮譽,這些子虛烏有的東西驅使你們贏下每一場比賽,我和你們的理由可不一樣,我答應了陳束得打到全國冠軍,一是為了在我的仇人如約出現的時候宰掉他,二是阿金最希望我們可以奪冠,三嘛,”徐乾松了松肩頸的肌肉,“有條蠢狗和我說過,承諾這種東西很硬的,得拿命奉陪的那種,所以,論動機,你們的簡直就像是在過家家。”
徐乾話音剛落就發狠地朝四人沖鋒,一個人,朝著那四個干掉了他們一百多號NPC的玩家。
……
“天亮了。”徐乾站在高高的堤壩上,吹著迎面的大風,破曉的光芒刺破了陰翳的黑暗,他幾乎沒有看過日出,原本以為日出是世界上最暖和的時刻,可是沒想到黎明甚至比黑夜還要寒冷。
“嗯,亮了。”
一片靜默,只有海風在不停地叫囂,喧鬧。
“為什么。”
“嗯?”
“為什么,大家都要這樣把我留下。”不知道是渾身濕漉漉地吹海風被凍著了還是他在害怕,陳束的聲音猛烈地顫抖著。
徐乾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無助的陳束,他抱著膝蓋縮成一團,就像是一個安全毯子被搶走的孩子一樣。
“我不知道,”徐乾嘆了口氣,有些艱難地開了開口,“天煞孤星。”
陳束依然眺望著遠處洶涌的海浪,沒有再說話了。
“陳束。”
陳束沒有回應,但是徐乾還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聽說,每個人死后,都會變成一團火,有的人在微弱的火苗出現的一霎那就會開始搖搖欲墜,有的人會不甘心地一直燒,直到把世界燒出一個窟窿。”
“亡命徒,這是你們三個經常自稱的稱號吧,”徐乾有些苦澀地吐了吐刮進嘴里的細小沙石,“亡命徒不一樣,亡命徒都把命賭上了,一般人是不會賭上命的,他們在活著的時候為了自己的目標肆意妄為,代價就是得背著滅火器前進,他們死后的火,在出來的那一瞬間就得被還活著的同伴撲滅掉,生前已經在不斷地破壞規則了,死后就不應該再給這個世界添麻煩。”
“這個世界不會記得亡命徒,這個世界不會看見亡命徒的火。”徐乾結束了他的小演講,他看了看仍然一言不發的陳束,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些屁話,你聽誰說的?”陳束終于開口了。
“啊,”徐乾列了咧嘴角,強制性地擠出來了一個難看的笑,“千秋萬載世界國際亡命徒之王,來自新成都的金剛兄弟。”
“我就知道,只有他們倆才說得出這種傻狗方言。”陳束低聲說到。
一陣沉默,這次就連風都突然停了,整個世界萬籟俱寂,仿佛只剩下了徐乾,陳束,高聳的墻和一望無際的海。
太陽升起來了,隔著很遠都感受到了那股熾熱的氣息,一股濕熱的海風又一次地吹拂了過來,今天天氣似乎不錯,世界變得一片光明。
“徐乾。”
“嗯?”
“如果我死了,不準撲滅我的火。”
“…好,如果我死了,你也一樣。”
“不,”陳束喃喃到,“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死了。”
……
明因為幫老師做事耽擱了一會兒,三人翻閱了圍墻之后,明的車已經被提前停在那個地方等好了,那是他爸的車,一輛二手的破桑塔納,明是一個開車的好手,但是不太在意乘客的感受,只管一路狂飆。他搖下了所有的車窗,破空的風聲和車載音響嘈雜的音樂在陳束和他妹妹的耳朵里混響,那是一首老歌,但是叫什么名字,陳束想不起來了。
三人最后趕著日落的尾巴爬到了山頂,日落很漂亮,很清晰,明去旁邊的便利店買水和晚飯,剩下陳束和他妹妹一起坐在邊緣的欄桿上。
“真漂亮啊。”女孩輕聲感慨。
“是啊,真漂亮。”
“你有心事嗎,陳束?”女孩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我和幻境糾結個什么勁兒吶,”沉默了好一會兒,陳束才抓狂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算是吧。”
“你如果有心事的話,可以和我講的哦。”
陳束扭頭看著這個女孩,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從他心里涌現出來。
“話說咱們見面的第一天我就想問了,但是感覺好沒禮貌,”陳束輕咳了兩聲,“你,為什么,沒有臉啊。”
“是嗎?原來我在你的眼里,是沒有臉的啊,我是說呢,你怎么看見我一點也不高興。”女孩伸手摸了摸自己空無一物的面龐,陳束看不見她的嘴巴,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她在撇著嘴小聲嘟囔,就好像他對這個女孩很熟悉一樣。
“我沒啥和女生打交道的經驗,要是惹你生氣了的話,不好意思啊,”陳束想起了魏云聲,“我打交道的女孩子,好像都不算是正常人。”
“怎么個不正常法呢?”
“就是,有點,不正常,吧?”陳束想了想,“她好像有點鐘意我,但是又好像只是因為我可以讓她想起她的一個故人。”
“你們常在一起?”
“沒有,后來我就逃命去了,和我好幾個同生共死的同伙兒,我們是匪她是,嗯呣,算是警吧,她一直在追我,”陳束笑了笑,“還是第一次被女孩子追呢。”
陳束聽到了女孩笑聲。
“看來你,果然把我忘了呢,阿束,不過沒關系,我不怪你,”女孩說的話很奇怪,“只是你要抓緊時間把我想起來,你的時間,好像也不多了。”
“你什么,意思?”陳束覺得有些不對勁,面前的聲音也越來越熟悉,可是他瞇著眼睛努力地看,就是看不清她的臉。
“你肯定已經想起來了一些事情吧,你本來早就可以離開這里的,但是你還是要強撐著陪我來趟山頂,陪我看日落,好熟悉的劇情啊,”女孩站起身來,朝著前面走去,“你還是舍不得我吧,即使把我給忘了,還是像肌肉記憶一樣要來和我告別,我該高興還是該傷心呢?”
“喂,你到底在說什么啊?”陳束心里的不安感越來越明確。
“這里,這里好像,沒有災厄呀,沒有洪水,沒有意識下潛,這里的太陽都是暖和的,也不常有烏云,”女孩沒有理會陳束,只是自顧自地說著,“這里好像不是你的夢境,也不是現實世界呢,那這里,是哪里啊?”
“我果然,果然認識你,對吧?”陳束忙不迭地說著他的推測,“這里,這里就是人類之環想要尋找的那個地方是吧,所有意識的最終歸宿,人死后靈魂會去到的地方,在這里見到的人,都是意識下潛,或者早就已經死去的人,海因斯先生是外教,老狗那個意識下潛的兒子明,你也是,對嗎?你也是我認識的一個人,可是你,到底是誰啊?”
陳束還想再說些什么,可是巨大的喧囂和爭斗的聲音開始吵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去吧,你的故事還沒有到達終點,你的朋友,不,同伙兒,還在等你,讓他們等你太久的話,會很沒有禮貌的。”女孩沒有回答他的一連串問題,她再次轉過頭來,這一次她的五官顯現出來了,可是陳束已經困倦地閉上了眼睛,他努力想要循著聲音睜開,可是眼皮就像是被釘死了一樣。
“等,等一下,等一下啊……”
“不用擔心,我不會死去的阿束,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的,希望下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已經想起我來了,”女孩的聲音再次從黑暗中傳來,“我會在靈魂棲息的地方,永遠看著你。”
陳束的意識逐漸開始模糊。
……
羅阿肯喘著粗氣,他們看上去都比剛剛更加狼狽,最不擅長作戰的林朝恩甚至已經躺在了地上,進入了瀕死狀態。
“玲姨,煞星,沒事吧?”羅阿肯擦了擦腫脹的嘴角溢出的鮮血,有些吃力地問站在一旁,同樣有些虛弱的羅小麥和黃芷玲。
“死不了。”黃芷玲斷掉的那只手臂已經完全變形了,劇烈的疼痛讓她的額頭上全是汗珠。
“徐乾,已經夠了,繼續纏斗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羅小麥的眉骨處流出的血迫使她閉上了左眼,“我們還剩三個戰力,你已經,不行了。”
站在眾人對面的徐乾沒有理會他們,仍然雙手握拳屈放在眼前,作戰斗狀態。徐乾的那柄短刀已經不知道在混戰里被打到了哪里去,他的意識已經微微開始模糊,臉腫地已經幾乎快要遮蓋住那雙斑斕的瞳孔,額頭上的血浸濕了頭發,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整個人就像是一顆已經在灌血的紅色藥酒里泡發了一個月的人參。
“我承認,你是一個合格的騎士,”或許在徐乾跳向他的一瞬間他還覺得這個男人只是一個有勇無謀,毫無意義的跳梁小丑,但是現在羅阿肯卻不得不用面對值得尊敬的對手的目光重新審視起他來,“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怪物。”
徐乾仍然沒有說話,他幾乎快要耗空的體力槽無法負擔他閑聊的精力,現在大部分的行為都是靠潛意識在苦苦支撐,消滅對面的敵人,如果消滅不了,就不準他們走上樓梯去找陳束的麻煩。
死命令,底層邏輯,陳束得活著,他們才有翻盤的勝算,他最鬼精了,再絕望的戰場他都能想到破局的辦法,如果是他的話,肯定可以贏。
當然,前提是,他,他媽的,快點,醒過來。
“但是,也就到此為止了,”羅阿肯搖了搖頭,“我的構筑冷卻時間,到了。”
他話音剛落,原本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就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地抬起,一只造型古樸的大口徑左輪手槍對準了徐乾的腦袋。
“再見,騎士。”
還是,不行嘛。
沒機會了哦,在地區賽出線以前,不是積分賽哦,出線了就是出線了,淘汰了就是淘汰了,在這場西南地區決賽輸掉,就沒法參加下面的全國賽了哦。
到頭了。徐乾本想苦澀地笑笑,可是嘴角被揍地彎都彎不過來,他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可是等了很久預想中的槍聲并沒有響起,取而代之的是重物墜地,驚呼和倒吸涼氣的聲音。
“喲,滿狼狽的嘛,徐sir。”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徐乾身后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