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的反應，情報沒錯啊，陳束果然也是上浮的人。”羅小麥沒有管脖子上的那個傷口了，任由自己的血在刺痛里緩緩地流出。

“你又是，哪一個干部，斐多現在在哪里？！”徐乾已經完全失去了之前那種理智平靜的樣子，原本他以為自己這兩三個月經歷了這么多的事，他已經變得更成熟，更穩重一點了，只是羅小麥那和斐多陳束如出一轍的猩紅色瞳孔似乎已經成了他永遠的夢魘，他又一次變成了一個跳腳的孩子，變成了那個跪在血泊和尸體之間，嚎啕大哭的孩子。

“你們不是黑蒂斯的人？”看著徐乾過激的表情，羅小麥愣了一下。

徐乾沒有理會羅小麥的問題，他抓著刀把準備繼續逼問眼前的少女的時候，賭場大廳的門被大力踹開，槍火的聲音在整個大廳里回蕩了起來，徐乾一抬頭，被沖進來的羅阿肯一腳用力踹開砸在了一旁倒下的桌子上。

“怪物。”徐乾有些費力地重新站了起來，狠狠地盯著趕來的羅阿肯。

“既然選擇了做騎士，就要有做騎士的覺悟，”羅阿肯冷冷地盯著徐乾，周圍的董金們在林朝恩的火力掩護下，也倒下了大半，“騎士沒有資格僭越王，《石中劍》看過嗎？”

羅阿肯伸手拉起了羅小麥，用袖子擦了擦她脖子上的血跡。

“這場，還帥吧？”羅阿肯頭也不回地輕聲問到。

“雖然很不想承認，”羅小麥愣了一下，微微笑著搖了搖頭，“但確實帥炸了，哥。”

幾只槍械已經對準了站在場地中央的羅阿肯和羅小麥，所有職員都虎視眈眈地看著兩人，但是徐乾卻突然抬手示意停火。

“行，騎士，”徐乾的眼神里也充滿了冰冷，“你們不告訴我，我就打到你們愿意開口為止。”

眾人再次開始交火，徐乾對手下們下達了死命令，活捉，不準使用熱武器，這場比賽之后就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抓住一個上浮的人了，他得在游戲里問清楚，羅盤戰隊卻沒有這方面的顧慮，舉起手中的槍械沖著猙獰著面孔朝他們撲過來的董金無情地扣動扳機。

“小煞星，你上樓梯，去找陳束吧，”羅阿肯一邊應付著徐乾的猛攻，一邊大聲地沖一旁的羅小麥呼喊到，“林叔，玲姨，掩護小麥上樓！”

羅小麥舉著徐乾掉落的那柄短刀朝著樓梯口沖了過去，周圍的董金想要來阻擋，全都被林叔和玲姨的火力覆蓋給糾纏地無暇抽身。就在羅小麥左拼右殺沖出重圍來到樓梯口的時候，一道黑影閃過，羅小麥感覺自己的腹部遭到重擊，整個人飛身出去撞在了身后的柜子上。

“沒說清楚之前，不可能讓你們終結游戲。”徐乾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從羅阿肯的手下抽身了，他高高地站在臺階上，發狠的表情看上去已經和之前那個眼鏡判若兩人。

“陳束的確是上浮的人吧，”羅小麥咳嗽著站起身來，黃芷玲見狀想抽身過來扶她，可是被她制止了，“從你們剛剛的反應來看，你們似乎不是黑蒂斯的人，那也就是說，你們也拒絕了負責和你們接觸的干部？”

徐乾的眼神愈發凌冽，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并不美好的回憶，如果說剛剛他只是想套出一些關于斐多的線索，現在他想要讓眼前這個女孩閉嘴。

“那和你無關。”

“無關？”羅小麥聳了聳肩膀，“那我就自己看咯，打擾了。”

“等……”還沒等徐乾說完，羅小麥的眼睛又一次地出現了猩紅的霧氣，那條紅色光帶瞬間連接了兩人的雙眼，徐乾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呆立在了原地，原本伸出的手也無力地垂了下去。

一旁的董金和董剛見狀就要上來解救，卻被另外三人死死地牽制住抽不出身，徐乾悚然地站在原地，任由自己的記憶，那些自己在意的人存在的證據，被這個女孩肆意窺視。

……

…“周師兄，天氣預報說今天下午要下雨，我們得趕在下雨前走過規劃三區，要不然水位上漲后路面可能會有積水。”

…“別他媽動。”

…“讓我猜猜，是不是像那種老牌的超級英雄漫畫一樣，彗星癥并沒有對你造成缺陷，反而給了你天賦，你的感官全都敏銳地異于常人，你發現了我不遠不近地跟在你們的底下。”

…“徐乾！徐乾你他媽停手啊！剝奪！剝奪！徐乾！”

…“高昂的頌歌！你該如何負隅頑抗？命運指使你揮動屠刀，你卻緩步走向同伴！”

…“沒招兒了嘛，師弟，今天的事兒，師兄不怪你，別想著在我墳頭道歉啊，仇能報就報，報不了就算了，好好活著就行…”

…“至于那把刀，那是把很棒的刀，據說是災厄世代前的工藝，我在西班牙一個失落的教堂里拿到的，送給你了，山鷹，以防你以后想對命運揮刀時，手邊什么都沒有。”

…“…七人小隊，生還一人，人證陳束重傷昏迷，請求醫療支援。”

……

羅小麥怔怔地解除了神賦力，徐乾喘著粗氣地跪倒在地上，她看著他，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是啊，她當然什么都說不出來，她打小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里，有寵溺自己的哥哥和父親，有理解自己的林叔，有照顧自己的玲姨，她開朗，漂亮，講義氣，總是喜歡扮演正義的角色，自己的玩伴們也總是跟在她屁股后面聽她指揮，現在一邊悄悄打榮格游戲一邊畫自己喜歡的漫畫，賺不到錢也沒有關系，哥哥很能賺錢，哥哥說讓她負責重新開心起來就好，她可以衣食無憂地被父親和哥哥養一輩子。

這么一想，她貌似什么都不缺啊，為數不多可以拿來宣傳自己命苦的事就是中學時的車禍，還有母親難產去世，除了這些，好像也沒什么好抱怨的了吧。

自己因為出了車禍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封閉自己，但是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些人生下來就在玩兒命，生下來就看著自己父母死去，生下來就被歧視和詛咒，生下來就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個，所有在意的人都死在雨夜里的結局。

“對不起。”羅小麥囂張跋扈慣了，每次隨意不經別人允許就查看他們的記憶，反正最后可以抹除掉痕跡，可是這一次她退出得太匆忙，連慣例地抹去查看痕跡都忘了做，她張了張嘴，大段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只有一句干巴巴的道歉。

“你，都看到了什么？”徐乾坐在臺階上，羅小麥并沒有裁剪他的記憶，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似乎并沒有因此而憤怒地暴起和她開打，他只是坐在那里，低沉地說著話，羅小麥看不清他的表情，這讓她有點心慌。

“221慘案的真相，”羅小麥如實地回答，“你不是殺人犯，你們不是黑蒂斯的人，你們和我們一樣，都是他們的清算目標。”

“還真是方便的能力，比陳束那個垃圾東西強多了。”徐乾自嘲地笑了笑緩緩地站了起來。

“既然你們不是黑蒂斯的人，我們可以合作，”羅小麥見徐乾并沒有任何情緒上的異樣，連忙接著說到，“和我接觸的黑蒂斯干部叫米諾，神賦力是預言，她為了表示誠意和我說了些即將發生的事情，我們時間不多了。”

“再一次的，關我什么事？”徐乾抬起頭來看著羅小麥。

“什么？”羅小麥愣住了。

“關，我，什，么，事？”徐乾一字一句地說到，“我只想宰掉斐多，世界毀滅，和我有什么關系？”

“那陳束呢？還有你們沒參賽的隊員，董金，董剛，如果米諾所言是真的，所有我們在意的東西都會被蠶食掉，這樣他們也沒關系嗎？”羅小麥沒有預料到徐乾的回應，徐乾至少應該是一個好人，在看完他的記憶之后這種想法愈發地堅定和執著。

徐乾有些苦澀地揚了揚嘴角，此時大廳里所有的董金都已經被清理掉了，那個董剛的NPC也被黃芷玲反釘死在了餐吧的吧臺上，羅小麥的三個隊友一瘸一拐地來到了她身邊，火拼早就打完了子彈，最后都是近身肉搏，眼前這三個人消滅了陳束構筑出來的，一百多個帶著董金真實格斗水平的NPC，羅阿肯受傷最少，除了那只燒傷的手臂外全是些皮肉傷，林朝恩和黃芷玲就稍微慘一點了，兩個人互相攙扶著，一個斷了胳膊，一個斷了腿。

“你們覺得這個戰場怎么樣？”徐乾看著一片狼藉，橫七豎八全是倒下的人的大廳。

“混亂，不堪，但是狡猾，”林朝恩長出了一口氣，“看起來哪哪都是邏輯漏洞，只能勉強自圓其說。”

“當然混亂了，這里的一切，只是陳束的一個夢而已。”

“夢？”羅阿肯皺了皺眉。

“你們調查過我們，相信你們也見過阿金和剛子了吧，”徐乾指了指那些倒在地上的NPC，“他們是我們的構筑者和穩定者，上周都死了。”

眾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徐乾，林朝恩發愣地張了張嘴，看起來有什么話想說，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也就是說…”黃芷玲皺著眉頭話說到一半，然后被徐乾打斷。

“是的，整場游戲，守擂方只有我和陳束兩個人，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構筑出來的，就像是他的一個夢一樣，他進入游戲后就睡死了，沒醒過，”徐乾接著說到，“這個戰場的完成度遠遠達不到可以讓服務器系統判定為可以執行的公平游戲程度，所以我只有按照他的規則引導你們在這里繼續游戲，那些你們挑釁的人，挑釁你們的人，你們公寓里的小女孩，錢莊的老板，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引導來的。”

徐乾頓了頓，他扭頭看了看狼狽的三人，點著頭說了句不用謝。

“為什么要和我們說這些？”羅阿肯仍然有些警戒，羅小麥還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在徐乾的記憶里看到的事情。

“對啊，我為什么要和你們費口舌？我們是對手啊，”徐乾喃喃自語到，“可能因為，我已經很久沒和人說過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