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了信仰,便有了決心和毅力去浪費時光__題記
我推開窗,冷眼俯視下面緩緩流淌的車輛。樓影東傾,紅日西墜,一天又要結束了。樓下的廣場準時起舞,風不仁義,攜來陣陣聲浪。我摘下眼鏡,想看清模糊的人間,可除了周圍參差不齊遮擋陽光的樓外,一無所得。
四四方方的城墻,里面建造高聳入云的樓房,圈內的人想出去,圈外的人想進來。
樓房告訴我,離開這座城市,只需徒步二十四小時。所以今晚,我打算不辭而別。遠離一個個沒有陽光的早晨和鋼筋水泥構筑的冷艷。我輕裝簡行,徒步走到起點。
二十四時,我準時從入城門出發。天忽的下起了大雪,片片如鵝毛,卻使得銀發落眉頭,相度共白首。人間的霓虹映射了天空的晶瑩,那是一種穿透心靈的美。我卻無心欣賞美景,唯恐因此誤了我的行程。
我向前行走,像一個普通路人一樣,無人注意我,我也不注意別人。當我感覺到些許的疲倦時,我才注意街上的行人已經很少了,我意識到這已是后半夜了。后半夜的路注定是難走的,很多人會在對黎明充滿希望的路程中迷失自己,可這條路偏偏又是通往黎明的唯一出路。
凌晨三時,大雪忽的停了,它不是那種由大雪轉換為小雪最后停止的,而是像有人堵住了天空的出雪口,雪花瞬間就停止了。稀奇的事不止如此,原本已經過膝還沒來得及被清潔工掃走的雪,竟已經開始融化了,有些之前清掃的雪堆下面甚至泛出細小的水流。溫暖的細風讓道路兩旁的樹木連枝丫上的積雪都來不及清理,就迫不及待地冒出嫩芽。我不禁贊嘆春的魔法,它在不為人知的時候悄然變化,或許每個寒夜里都有我們看不到的風景吧。
六時,東方準時掛出一輪暖陽。照亮大地的光芒卻無法找到昨夜的積雪,綠色蔥蘢。賣早點的小攤早早就出來了,開始了日復一日的工作。我略作停頓,買了份早點。太陽抖了抖精神,卻還是緩慢的向上爬。街上熱鬧起來了,城市休息了一會又迸發出新的活力。
我向著出城的方向行走,卻看到路邊有一個大概八九歲的小男孩看著我。我在他面前停下,問他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城,不過十多個小時路程而已。小男孩看著我像看一個怪物一樣,歪著頭問城市里那么多零食和游樂場為什么要離開呢?我笑了笑,又繼續向前走。
九時,整座城市像是被灑了瘋長劑,樹木的樹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光線透過樹木只剩下零星的光斑,就連車流量最大的十字路口都竄出了幾株不知死活的野草。熱!無止境的熱!太陽已經溜到了半空,毒辣的陽光針一樣扎進我裸露和未裸露的皮膚。街邊的人都加快了腳步,我看見了自己鼻尖的汗珠,各式各樣的味道都出來了,狗們也伸出了舌頭。這天活像一個大蒸籠!
這是一個很矛盾的時節,人們衣著坦誠卻包庇著一顆偽飾的心。正在酷熱難耐的當兒,遠遠壓過來一層黑鍋底似的云,不一會便占領了城市。風也吹起來了,電閃雷鳴間我又找到了黑夜的感覺。大雨下的透心涼,街上又找不到行人了。碩大的雨滴砸在我的身上,卻發出敲打鐵皮的梆梆聲。可我總要在風雨中前行,讓雷聲和雨水給我清醒。
我模糊的視線透過雨簾,看見了一個打著傘的男生。他大概二十歲左右,身上有些青春的朝氣。我在他面前停住,問他要不要跟我離城,不過十二小時行程而已。他笑著說不用了,這座城還有他喜歡的姑娘。我點了點頭,不再理會他,繼續前行。
午后三時,天放晴了。太陽被大雨磨平了棱角,抽干了力氣,疲軟地向西方滑動。隨著太陽一起滑落的還有中午旺盛的植物,它們的輝煌時期已經過去,殘留的力氣仍在跟命運苦苦掙扎。我伸手接住一片枯葉,輕輕一捻,一線粉末就隨著風消失不見了。人又出來活動,我是真的疲憊了。各式各樣的聲音揉在一起塞進我的耳朵,無數次讓我從昏睡中驚醒,又無數次讓我從清醒時昏睡,空氣中滿是過路人的氣味。我在萬千人中搖搖晃晃,就像一把重錘直擊我的胸膛。
下午六時,太陽不堪重負,掉進了西方的懸崖。風偷偷在身上藏了幾把刀子,割斷了那些不愿意離開枝丫的枯葉。燈光亮起來了,仿佛和白天沒有區別,我在燈火輝煌處,走著離城的道路。一個中年人在路燈下站著,我停下身問他要不要跟我前行,不過六時就可離城。中年人搖著頭拒絕了我,他在城市里已經有了老婆孩子,有了上司同事,不能跟我同行了。我不再理他,兀自向前走去。
夜晚九時,空氣愈發地冷了。天上下起了雪。白白的雪花在地上覆蓋了一層厚紗,直到我的腳面。環衛工人們艱難地清理積雪,我的腳蹚在雪地發出咔咔的聲響。我的耐力接近了極限,每踏出一步都艱難萬分,每次長途努力的最后都是精神與命運的斗爭。
又是同樣的路邊,一個老人已經等了好久了。他沒有帶帽子,頭上落了一層雪,顯得他更老了。我再一次停下來,問他要不要跟我前行。他搖頭拒絕,嘆著氣說太晚了,他已經在這座城市生活的太久了。我笑了笑對他說,那你大可不必等這么長時間,那些年少碎掉的夢是需要我們逐片拾起的。
樓房沒有騙我,我真的在二十四時之前到達了出城的門。這一路走來經歷的太多,春溫,夏炎,秋涼,冬寒,走馬燈一樣在我眼前閃過。四季藏眉目,流年滑手尖。
當我推開門的瞬間,我就知道無論是現在或是在日后所有時間回想起這段想要離城的想法和離城的過程時,才明白自己以前是多么的天真。
我閉上眼睛,用力將離城的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