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的前身并不是貪得無厭之人,若是公羊鄉子蘇摩能夠答應將他娘送入蘇氏的宗廟當中,哪怕是最低的位置,他也不會如此厭惡蘇氏。
說不得便是蘇氏再如何苛責他,他也會始終將自己視作蘇氏的一員,為所謂的蘇氏,也即是蘇摩的嫡子而做牛做馬。
可惜,蘇摩連其最后的最小的愿望都不給予,蘇摩的正妻何氏更是為此將其的一應吃穿用度削減到連蘇氏的奴仆都不如的程度。
眼前的所謂“兄長”更是從小欺辱蘇葉,便是尚未出現的大兄看待其人之時將其看做是路邊的野狗,哪有半點的兄弟情誼。
在如此的蘇氏當中,蘇葉自然算不上是自己人,也正是因為如此,在蘇摩拒絕將蘇葉的娘的牌位送入蘇氏的宗廟之后,他也就只有離開蘇氏這一條路可走。
蘇帆聽到蘇葉如此言語,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不管你承不承認,你身上都流著公羊鄉子一脈的血液,按照公羊鄉子的規矩,庶子應當奉嫡脈為主才是。”
按照公羊鄉子,不,按照各個勛爵之家的規矩,庶子在嫡脈的面前卻是就如蘇摩所說的那樣應是被當做奴仆一般。
最為明顯的便是王室,只有一人為王,其余的王室之人雖享公爵的俸祿,但與稱王之人還要保持君臣之禮。
各勛爵世家雖與王室相比,雖然不會使嫡脈與成為家主,繼承爵位之人有主仆的關系,但對于庶子,無論是王室或是勛爵世家,都是一樣的將庶子視為嫡脈的所有物。
也正是因為如此,各世家將嫡脈視為傳承家業的人選,才會有如同蘇摩一樣,雖然自己毫無軍功,但依舊為公羊鄉子蘇摩上下打點,成為了護衛周王中軍的都尉。
而如庶子蘇葉,若是他并未自行加入軍中,蘇摩連他的去處只會問也懶得問。嫡庶之別如此!
這數月以來的磨礪,使得蘇葉自己以為若是再遇見令其厭惡的蘇氏之人,定然能夠保持不同于往日的理智。
然而在見到蘇帆,聽到其所謂“不管如何都是公羊鄉子血脈”的話語之后,他才意識到,他依舊果然十分厭惡蘇氏之人。
然而雖然心中暴怒,但蘇葉已不是前身,不會奮不顧身的去做一些毫無理智的事,此時畢竟中軍出發在即,軍中嚴禁鬧事。
若是在此時引發了什么騷亂,想來只會被當做違反軍法的例子嚴懲。
他保持著冷靜,平靜道:“說罷,你此番前來是為何事?”
蘇葉說完此言,蘇帆愣了一下,然后便笑道:“果然不愧是我公羊鄉子的血脈,竟是如此上道。”
他笑了笑,接著道:“我聽聞守御江城的功勞大部分乃是你立下的,你一個庶子拿著這份功勞也沒用處,何不與大王言說將這份軍工轉于我?你放心,事成之后我自是不會虧待你。”
蘇葉聞言,還以為蘇帆此番發現自己在此乃是碰巧,但如今聽聞他來此的目的,當下瞬間也就明白,其人只怕經過了調查,認為自己會在此處。
便特意到此處要與自己言說如此話語。
他皺著眉頭:“你以為軍功是為何物?乃是想要轉贈便可以轉贈的?更何況,你又有什么資格與我換取軍功?”
蘇葉知道,蘇帆終于是暴露了其此番前來的目的。
蘇帆道:“只要賢弟答應,自是有門道,我大周軍中雖禁止軍功轉贈,但這乃是針對轉贈方與被轉贈方皆是在軍中效力,若是賢弟與大王言說自己重創不愈,退出軍中,要將軍功轉贈于兄長,想必大王也不會拒絕的。”
蘇葉聞言,終于是明白了蘇帆前來游說自己的底氣,按照大周軍中的慣例確實是沒有軍功轉贈這一說法,然而若是立下戰功之人身死,戰功便可以由其家人繼承。
蘇帆敢在此處談論戰功轉贈之事,果然是有自己的門道。
似乎是生怕蘇葉不會答應,他接著又道:“只要你將此番的戰功轉贈于我,我將說服母親,將你母親的牌位送入蘇氏的宗廟如何?”
蘇葉聞言一愣,將母親的牌位送入蘇氏的宗廟一直以來都是前身最大的愿望,便是其加入軍中,不惜奮力拼殺,幾經生死,乃至于不惜生死成為先登。
就是想著有朝一日出人頭地,迫使公羊鄉子不得不正視他的態度,將母親的牌位送入蘇氏的宗廟當中。
若是蘇葉還是前身,如今蘇帆所提的交換他答應便也就答應了,然而蘇帆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蘇葉已經不是他所熟悉的蘇葉。
后世身居高位的蘇葉豈會不知將命運交給旁人,是成是敗全由旁人決斷乃是最為愚蠢的做法,如今他尚有一絲可以利用的價值。
自然能夠得到蘇帆的保證,若是他就此退出周軍,放棄了舍命換來的戰功,屆時,蘇帆只怕會以各種理由推脫答應之事。
到了那時,他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毫無辦法。須知,此番周趙之戰乃是柴義為穩固王位而發動的。
如今取得了對趙國的勝利,柴義的威望日隆,自然再沒有理由發動一場不知勝敗的戰爭,想要得到戰功又不知要等到何時何月。
是以如此,蘇葉想要改變自身的處境,眼下的戰功是他必不可少的依仗,知道如此,他自然不會將戰功轉贈給蘇帆,更不會因此退出周軍。
“啪啪。”他拍了拍手掌,“果真不愧是勛爵之家,交換的手段竟是用得如此熟練,若非知道爾等的秉性,我幾乎就要答應!”
蘇帆道:“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想要讓你的母親成為孤魂野鬼么?”世人皆看重祭祀,認為死后若不入宗廟便會不被酆都接納,也就不可能轉世為人。
前身正是因為生怕生母不能投胎轉世,才會想方設法,不惜苦苦哀求所謂的父親蘇摩將生母的牌位放進宗廟之中。
可便是苦苦哀求,所謂的生父蘇摩也并未有半分動容,似乎在其人眼中,前身以及前身的生母只是一件可有可無的貨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