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念唔,這是容皎的藥童——容青。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問他。”
無緣神醫領她到了藥廬,為她介紹那位身姿修長,著青色長衫的男子。
“容青,這是你念唔師妹,她初來乍到,你要好好帶她。”
又是月余。
許是瞎了十余年的緣由,她的嗅覺、觸覺、聽覺,都比常人敏銳許多。
雖然有了眼睛的這些年,不是很在意,荒廢了不少,但畢竟摸索著過了許多年,現在重拾起來,倒也沒有費多大功夫,很快就得心應手起來了。
只是,這些時日,她總會想起容皎,那個對她一往情深,付出所有的男子。
想起他們曾經相伴的每一個下午。
想起他彈琴的美妙旋律。
想起他悄無聲息而溫柔的目光。
想起他們彼此心有靈犀的靜默。
她甚至想象,她那時并不是一個瞎子,非但看得見,還可以與容皎深情對視一番,卻同樣相顧無言,安享午后難得的靜謐。
在她的想象中,容皎亦不是她見過的模樣。
臉是完美好看的輪廓,鼻是高挺的,一雙眼,更是熠熠生輝,的確當得起府中丫頭們“面容皎皎恰似林中明月”的贊譽。
俊男美女同框的畫面唯美而夢幻。
誰見了不稱贊一句,這可真是一對金童玉女。
如果這是真的,或許一切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她會與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想到這,念唔又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可惜的是,事與愿違,他們從來沒有過和對方打量對視的時候。
真是可笑,無論什么時候,他們兩個人,總有一個人是看不見的。
可一想起他那木訥不解風情的表現,念唔又只覺得好笑與無奈。
遇上大膽的丫頭巧言調戲他,他竟只曉得低頭匆匆離開,連婉言相拒的話都不會說。
她這樣一個瞎了的小姐,竟然還反倒成了他的守護神。
對那些丫頭婢女們對他的調戲能擋則擋,摸摸索索間還總會孩子氣地攥住他的衣袖把他拉走。
她看不見。
和他一個月接觸下來,她只知道——
那個男人,有一雙干凈溫熱的手。
每每拂過她的眼睛時,像是貓咪用尾巴輕輕掃過。
但她清楚的知道,她喜歡這種感覺。
經歷過眾多磨難,每每回想起和容皎在那幾個月里的相處,念唔依舊覺得,那是她最青春爛漫,無憂無慮的時光之一。
……
許是師兄布置的任務不多,時間又寬裕的很,才讓我有機會胡思亂想這么多的。
念唔自我寬慰道。
可等到時間緊,任務重了以后,情況也沒有絲毫好轉,反而愈發得嚴重起來。
天天在這藥爐周圍打轉。
每每聞到這熟悉的草藥香,她總會不經意間想起容皎。
因為,他的身上,也是這個味道啊。
甚至午夜夢回,也會不經意想起他來。
想起他對她說過的一字一句,想起他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細枝末節。
思念如漲潮的潮水將她淹沒。
容皎總是出現在她的腦海里,夢境內,眼簾前……晃啊晃,晃啊晃……
她覺得,她定是害了相思病。
這病,來勢洶洶。
而且,早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了。
……
又挨過不知道多少個日夜之后。
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她在這世間,也早沒有什么人、事牽掛了,自然,也沒有什么人牽掛著她。
既是思念容皎思念得緊,索性,也就隨他一起去吧。
這樣想來,念唔覺得多日來郁結在心的苦悶和悲痛都消散了不少。
念唔走進她的屋里,坐在桌前,憑借著記憶,摸索著給無緣神醫留下了一封書信。
“師父,容皎已經走了許久。我害怕他走得太久,我追不上他
……
我走了,不必尋我。”
念唔將書信用筆墨壓好。
又找出她最鐘愛的那件月白襦裙,換了衣裙,挽了發,這才出門去。一直朝山腳那條河走去。
女為悅己者容,既是要去見容皎的,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
小巧玲瓏的繡花鞋被河水浸濕,傳來陣陣濕意與涼意。
她卻像是早有預料般,步子未停,只繼續向著河中央走去。
水……緩緩漫上來。
漫過她的胸膛,漫過她的脖頸……
最后,漫過了她的頭頂。
她感到窒息,難受,卻并不掙扎,身體反而放松下來,嘴角還淺淺揚起。
是如釋重負的微笑。
她想,她很快就能再見到容皎了。
容皎,我們之間的一百步,你已經走了九十九步,剩下的這一步,該到我走向你了。
希望來生,君心似我心,我心似君心。
永結同心,白首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