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有關芙蓉鎮絕世美人何清蕪的買賣,在長安成了一大盛事。
那些渴盼把何清蕪賣個好價錢的販子,為她制了黃金牢籠、紅色嫁衣。在高臺之上被囚禁著的美人仿若極珍貴的貨物,成百成千的男人蜂擁而至。
一陣勝似一陣的叫價聲充斥著何清蕪的耳朵,她抱著雙膝望著為她瘋狂的眾人,只剩下一絲冷笑。
一張字條悄無聲息地遞到了她的手心,女子驚詫地看著送水來的瘦削男子,那人低眉順目,身影摸索著遠去。
她將手里的字條展開。
“小姐,我是容皎,喝了罐中水,我會救你的?!?
小姐,真是個遙遠的稱呼。她記起了未嫁時不堪回首的往事:美貌幸福的姐姐、得到如意郎君的奢望、充滿惡意的流言……
所謂的救,其實就是變相的逃離,然后回到過去狼狽的命運里。
何清蕪揚起下巴從籠子里站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籠中美人的動作吸引,叫價聲停。
“擁有我之人,必當家財萬貫,能護我一生,不然,我何氏清蕪就如這水罐!”
她將水罐舉高至頭頂,然后重重地砸下!
如果命運一定讓她這般曲折,她還想再賭一次,她用了十六年的時間才變成絕世無雙的美人,如果不能得到絕世無雙的姻緣,這怎么能讓她甘心!
水花四濺,那只能讓她得到救贖的水罐就這樣被摔得粉碎。
芙蓉鎮何清蕪一舉成名。
這般剛烈的女子吸引了權貴富豪們的目光,此后被以重金賣掉的何清蕪,得償所愿地入了高門大宅,成了富商李耀的寵姬。
李家商鋪遍及整個中原,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富可敵國。在何清蕪來到府上后,成群的仆從供她使喚,所有搜羅來的稀奇玩意兒、所有買來的珍寶全部擺在她的腳下。她雖然不過是個寵姬,得到的卻像是妃后的待遇。
李耀沒有慕容城那般風流倜儻,年齡也要大她一輪,但這個成熟男人明顯更懂得疼寵她。
何清蕪在郁郁中被李耀悉心照料,隨著日子慢慢流走,曾經不安的心也定了下來。
女人最大的心愿不過是找個好歸宿,她現在有無數的金銀可供揮霍,這世間想要的東西觸手能及,而她,很快還會有一個寶寶。
這世間的美事一時之間都讓何清蕪占全了。
何清蕪肚里的這個孩子成了李家上下的寶貝,年歲已大的李耀之前雖有眾多妻妾,但沒有任何女人懷過李家子嗣。
何清蕪卻讓李家后繼有人,本不再抱希望的李耀大喜之余更是越發珍重她,不僅請了最好的醫師住在家里,還購買了大量的人參蟲草,真是恨不得將心剜出來給她看,他是有多寶貴她。
隨著肚子一日日變大,何清蕪變得迷糊又嗜睡,她成天成天地躺在院子里的美人榻上,腦海里總會晃過幼年時的記憶。
所有痛苦都已經被這安好的歲月磨光了棱角,唯獨那雙曾溫柔地拂過她瞎眼的手卻越發清晰起來。
許是喜歡胡思亂想造的孽,縱然李府眾人十分珍惜保護有了身孕的夫人,養胎還未滿十月,何清蕪就要生了。
是難產。
從白天到晚上,何清蕪的血流了一盆又一盆,那幾乎要了她性命的孩子還是如耍性子般不愿意出來。府里上上下下都圍聚在她的小院周圍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繃著臉的老爺一個不高興就杖責無辜。
在燈火通明的房間中,折騰了一天一夜的何清蕪模糊間只知道身邊來來往往的人越發多起來,抓著床欄的手越發脫力。她閉著眼睛,連痛意都不再感覺到,更別說如何將身體里的孩子生出來。
“如今的狀況,夫人和孩子只能保一個……”
“老爺說,不管夫人了,但一定要孩子平安!”
“不用管夫人了!要這個孩子!”
要這個孩子……在房中的人口口相傳的命令中,何清蕪感覺到有冰冷的東西觸到了她。
如珠如玉的慕容城,和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最后卻為了區區五十金賣了她;富可敵國的李耀,為她摘星奪月,對她寵溺無雙,最后卻為了沒出生的一個孩子要放棄她。
芙蓉鎮的女子明明都能憑借美貌嫁得好郎君,偏偏到了她這里,古老的傳統卻變成了詛咒。
她真的只祈求一段美滿煙緣。
“你們都離開吧,這里交給我,我會給老爺他想要的。”
好聽的男聲落入何清蕪的耳朵,在眾婢“醫師有勞了”的告退聲后,她的頸脖被輕輕抬起,一只碗慢慢貼了過來,沁人心脾的水流就這么落入了她的唇間。
“小姐,不要怕?!?
在一陣讓人眩暈的碰撞間,她聽見嘈雜聲起,聽見呼喝聲來,想努力掙扎著看清發生了什么,卻還是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