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無論從哪個角度,以何種審美眼光來看,那時的你都是個不太好看的小孩。
黑瘦的猴子,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心里就有個聲音忍不住蹦出來。
即使我和你的座位離得十萬八千里,但每節自習課,我總能毫無障礙地接收到來自你的噪聲干擾?!澳阒?,就算大雨讓這座城市顛倒,我會給你懷抱,受不了,看見你背影來到,寫下我,度秒如年難挨的離騷……”拜托,戴著耳塞邊聽歌邊跟唱,真是在凌遲!我憤憤地扭頭,遇上了好幾個同病相憐的眼神。你的同桌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陣勢,拿筆在你桌子上敲了敲,你睜開半瞇的眼睛,朝我們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對,你全身上下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著堪比廣告上的整齊而潔白的牙,有時我都想問問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牙膏。
然而同學久了一點,我漸漸意識到以貌取人確實要不得。你的成績總體來說并不太好,徘徊在班級中下游,但是在數學課上,你是老師最愛提問的學生。有次課間我趁你不在,偷偷翻出你的數學月考卷子,是令我有點兒嫉妒的分數。再細想,體育課上你也時常出風頭,800米跑,你總是在第二圈時就趕超其他人;籃球場上,你的三分球確實投得漂亮。被傳染了傷春悲秋調調的我,坐在場外的草坪上,看見你的汗水唱著歌似的往下掉,夕陽把你整個人都蒙上一層淡金色……或許,“少年”這類生物,怎么樣都是與一些美好的事物聯系起來的,即使羞澀,即使敏感,即使外表平平。
你還記得我們是怎么熟識起來的嗎?應該是在某個蟬音鳴響的夏日周五。輪到我們小組值日,個頭有點兒對不起爸媽的我,都用蹦的了,可后黑板最上邊的幾行字還是耀武揚威地沖著我笑。于是你的出場就顯得那么順其自然——你的手輕飄地蓋在我的手背上,不,以你的說法是“忽略了我的手的存在而握住了黑板擦”。我的臉不受控制地紅了一下,面頰有一瞬間的潮熱,幸好我面對的是黑板而不是鏡子。
于是一起把衛生打掃完,一起下樓,一起走在通向學校門口的那條梧桐樹蔭濃密的校道上,就更加順其自然了。不知怎么了,一路上我竟然沒怎么說話,倒是你,感覺比在班里時活躍多了,嘰嘰喳喳地扯東扯西。
老實說,我現在已經不記得你那時都說了些什么,回憶到這里就直接跳到極具畫面感的一幕:在你講完一個冷笑話之后的幾秒內,你掏出書包里的拍立得,兩步躥到我面前,只聽到“咔嚓”一聲,我驚訝地抬頭的同時,一張照片緩緩從相機的嘴里吐出來。我這才醒悟過來,一把搶過照片,是我用手背捂著嘴笑的樣子。什么嘛,頭發干黃干黃的,眼睛都擠成了一條縫,連額頭上的斑點也照出來了,一點都不好看!你看我馬上要發怒的樣子,眼疾手快地搶了回去,還不知死活地來了一句:“我先給你保存著,這可是你年輕過的證據?。 蔽液薏坏盟鸵荒_給你,你卻哈哈大笑著跑遠了。
第二天一到班里,我就沖到你的位子上,拽下你的耳塞,問你要照片。你周圍的幾個男生都曖昧不明地看著我偷笑,又惹得我更加窩火。你索性一頭趴在桌子上不再搭理我,你這種無賴行徑現在想起來仍舊讓人氣絕。
一種莫名的別扭使我在第二次索要照片無果后,選擇罷手。豁出去了,不就一張照片嘛,也許沒幾天你自己就會把它當垃圾扔掉也說不定呢。
所以,當在這個塵埃落定的暑假里收到你寄給我的快遞,看到滑落在桌上的那張照片時,我的心里仿佛奏起了編鐘,古老又悅耳。
照片上的那個我,在兩年前的夏天滋生了一些情緒,會在看見你的時候腦子里開個小差,也會偶爾對上你遞過來的眼神,更喜歡和你一起坐在操場的草坪上共用一副耳機聽歌……然而,“你轉校了”這樣狗血的劇情突兀地穿插進來,打亂了故事的慣常節奏?;蛟S我們終究都還是小孩吧,所以,有些話沒有說出口,有些故事也沒有等到一個明晰的結局。就這樣,我和你一起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夏天的盡頭。
老照片上的我是個丑小孩,那現在的你,是否變成了溫潤如玉的少年呢?
『小編寄語:少年已遠去,當初的無心之舉,如今卻變成了心里的一顆朱砂痣。每次想起,都能聽到來自回憶深處悠遠的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