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皇甫越琰在皇子所外偶遇兩個弟弟后繼續腳程，他起得早，為了趕到乾行宮問母妃早安。

問候過后，大皇子落座，又逢母妃問到課業，他卻不自覺回想到剛剛三皇子的興奮。

他聽力極好，離老遠便聽到三皇子在嘰嘰喳喳自己的見聞。燈會……他幼時，父皇尚未登基，還未娶妻，只母親一人為妃，他的家是溫馨的，他亦是自由的。他曾在那時，在母親的懷抱里，見過長街上絢爛的花燈，似接天連地的長河，極美。

那時母親的笑容分明是溫溫柔柔的。如今的元貴妃，身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之一，她正端坐著，等待他的答復。面帶笑容，卻有緊張與僵硬之感。她或許不曾正視過自己現在的面容。

他照常回復。

慶和八年，初夏

夏天是一個浮躁的季節，它以肉身可觸的姿態讓空氣迅速熱起來，不同于春的暖、秋的涼、冬的冷。

胖女人和黑臉車夫駕著牛車，又到了布行門口。

這次胖女人沒再拍俊娃的頭，他的身量抽長了，長成了一個小小少年的樣子，容顏越發美麗，會引得路人回眸。此時他頭上包裹著方巾。

胖女人也沒有放輕了聲音囑咐俊娃乖乖等他，她拂著少年的背將他帶進店里。

“娃看上哪塊料子了，隨便挑！”胖女人露出豪氣沖天、揮金如土的富婆模樣。

最終還是由胖女人拍板選定了一塊淺藍色的料子。

牛車撥蹄向裁縫鋪，一個清瘦的女子給少年量了尺寸。

*

仲夏之時，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了胖女人的小院前，來接俊娃。

俊娃上馬車時，映入胖女人眼簾的就是身著淡藍衣衫的少年，掛著茫白也遮掩不住昳麗的臉孔，掀開布簾鉆進車廂，沒有回頭。

*

胖女人是個牙婆，是個做人身買賣的商人。

慶和四年，雪地里的驚鴻一瞥讓她照見了一個生成美人胚子的男娃娃。她浸淫人口買賣多年，其間有不少漂亮人物，可彼時的她就是覺得千般美顏都比不上這個男娃娃。因此第一個照面，“俊娃”她脫口而出，這是從她貧瘠的詞匯庫里涌上的贊詞，也是她對他和自己的祝愿。即使那時娃娃的容顏在一張小臉上尚未完全綻放，可她就是相信自己的眼光。

買來的孩子都賣了，多是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鬟、雜役，只剩個撿來的最小的。

半大的孩子來一波走一波，撿來的小娃娃長成少年，容顏、身姿都不負她所望。

他們仨在一起三年多，丈夫把俊娃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疼。她和丈夫沒有孩子，既生不出來也不敢生。

這三年多，他們一家的生活形成了一個名為溫馨的氣罩。她在氣罩下，殘忍地明白俊娃只是一件商品，清楚地計算著他的標價。

他價格昂貴。

三年多的時間，她等待著商品的升值。

三年多的時間，她也在求一個穩妥。

初遇之時，俊娃錦衣華服滿是褶皺。錦衣之下，軀體上施虐的痕跡斑斑點點。

還有丈夫無意間笑言俊娃聽蟲子叫像曲子。尋常家的孩子不會對曲子敏感，不會著錦衣華服。

可富貴家的孩子又怎會一身傷痕，何況那經年累月的痕跡。

京城中沒有人家找尋孩子的風聲。

三年的時間可以淡掉這些。

三年讓一個人容顏長成，誰還認得他。

她做得隱蔽，在他們仨一齊外出的間歇，她避開他倆，到楚館秦樓，領來個掌事的，隔著街道相看。

她和掌柜的談價錢，他們只以為她和熟人寒暄。

價錢沒談妥，她不滿意。掌事的回去了。

卻有個貴公子相中，出手高價。她說成交。

貴公子不知是和善還是什么，多付她錢讓給俊娃做衣裳，說過幾日去接俊娃。

她如約帶俊娃裁了新衣裳。貴公子的車夫如約來接俊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