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嚴寺位于慶市境內，與七十二福地之一的平都山相鄰。

寺廟建造歷史悠久，距今已有八百年歷史。

沿著山路拾階而上，顧使來到了華嚴寺的山門處。

雙手合十，顧使鞠了一躬。此時天色已晚，聽聞華嚴寺內有供游客借宿的廂房，顧使前去，不知能否借宿一晚？

又走了數里路，進了寺廟，抬頭看了一眼廟門，廟門口有兩座獅子石雕，栩栩如生，顧使經過時，心神微微顫動。

近幾年來的開發下，華嚴寺已經分為了兩部分，一部分是在半山腰的寺廟，尋常游人前往其中燒香拜佛，真正的清修山門，還要再向山林深處前進一程。

夜幕深沉，雙眼不可視物。顧使渾身的陰力被封禁，所剩無幾，堪堪可以開啟一部分陰眼，足夠他在夜間看清前路。

不遠處的山頭，一顆高聳入云的古松之上，兩道身影并肩站立，一個青衫男子氣質儒雅，一者身穿白袍，氣焰張揚。

若是顧使再此，就能認出正是那晚在榮城出現的白袍人。

“真的沒認錯？他真的是那把刀的第二任主人？”青衫男子開口。

“是。”白袍答應道。

“沒錯？”青衫男子再次開口。

可是這次白袍男子卻沒有回答。

“無趣，這么長時間過去了，還是這樣沉悶，先生也不希望看見你這樣子。”青衫男子笑道。

“別廢話了，開始吧。”白袍男子目不斜視。

“你呀你呀。”青衫男子笑著搖了搖頭，從袖中取出一枚玉匣，打開后寶光四射，異象連連。

一張紫色符篆，上有雷霆隱隱若現。

“哎呦，這穿界符可是用一張少一張啊。要是讓夜庭的那群小家伙看見，還不得要什么就給什么？再不濟，給冥界的人，妥妥的就是一個大功臣啊。”青衫男子笑道。

“喏，給你，最后一筆點睛你來吧，畢竟是先生的遺物，你上城跟著先生最久。”

被稱作上城的白袍沒有客氣，從青衫男子手中取過那張符篆，指尖中掠出一縷明黃色的旋風，將其注入紫色符篆中。屈指一彈，向顧使的方向疾速飛去，在顧使背后三尺處懸停。

一道門戶出現，顧使一腳踏空，落入其中。

一聲隱隱的“臥槽”傳出了好遠。

做完這些后，上城看了一眼身邊的青衫，開口說道：

“注意看好他，別讓那群大和尚發現了。”

“放心，要是讓那群大和尚把顧使發現了，我這山神就別當了，好歹我這平都山也是七十二福地之一。”

“嗯，回見。”

上城簡潔的回了一句，身形化作一團陰云，向遠處遁去。

“哎呀，不愧是當過將軍的人，就是有個性。”青衫男子腳尖一點，躍上高空，渾身化作無數光點，散入百里大山之中。

——

顧使站在漫天黃沙中，黃沙伴隨著烈風劈打在顧使的身上，顧使穿著一身黑色長衫，腳上一雙布鞋，拎著刀，看了看四周，分不清時間和空間，入眼處全是黃沙。

剛才是踩到了香蕉皮？

顧使躺在地面上，閉上眼，不斷地回想自己的記憶，自己分明看見了一道門把自己洗了進來，還有門上的那道符篆，極其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而且，他忘了帶羅盤。現在該如何是好？一摸身上，除了金箍棒，身無長物。

早知道就扣楠子的錢了！也不至于現在連一塊錢都沒有，想扔硬幣都不行。

難辦了。

顧使瞇起眼，嗅了嗅空氣，很快發現了異樣，吸入鼻腔中的空氣好似夾雜了刺激性氣體一樣，鼻腔內一陣疼痛。

想到此，顧使戴上了自己的那副墨鏡。再從錦囊中取出那件大黑袍，披在身上。

抬頭看了看天色，烈陽高照，自己分明記得，在離開時是夜晚。

看樣子，這不是人界了，會不會是傳說中的冥界？

想到這里，顧使伸出手，拿出一柄小刀在自己手掌劃過，鮮血還未滴落在地，就被大風吹出極遠。聽聞鬼族最好食人，對鮮血敏感無比。

不知這陰差的血，他們是否喜歡？

不消片刻，遠處便響起了陣陣嘶吼聲。

漫天黃沙彌漫中，數道身影飛速靠近，刺耳的嘶吼聲一直不斷。

顧使看了看手上的傷口，捏出一張符紙，將符紙纏繞在手上，封住傷口，避免血腥味溢出。

處理好傷口后，顧使向旁邊躍出十數米遠，將自己埋入沙堆中，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烈風吹拂著，很快就將顧使在黃沙中行動的痕跡抹去。

幾個身影出現，不過他們的行動姿勢極其怪異，上半身搖搖晃晃，下半身粗壯無比，卻是一條巨大蛇尾，手持巨大鋼叉，直立起來有近三米高。

蛇鬼一族！

顧使清楚的記得，王楠和自己說過，人間當初的主宰種族中，除了修羅之外，就有蛇鬼一族。

原來那把刀叫自己來這里，是想干什么？

聽聞蛇鬼一族中，蛇女貌美無比，嘻嘻嘻。

顧使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將吹來的黃沙彈開，在不遠處注視著這一切。

通過樣貌來看，來者皆是男性，赤著上半身，背上畫著看不懂的紅色圖騰。一顆頭顱五官的比例與人類無異，相差之處在眼中，來的所有蛇鬼中，他們的眼睛瞳孔全是豎瞳，嘴巴較寬，張開嘴便能看見層層的細碎獠牙，舌尖有分叉。

在場一共有六只蛇鬼，又以其中最高大一人為首。

一頭黑發垂在身后，兩顆眼瞳呈現出金黃色。

“孟螣首領，你確定剛才有生人進入黃泉界？”其中一個蛇鬼望向金瞳蛇鬼，問道。

“對呀，這里沒有人，難不成是陰差來此？”又有一者附和。

“不可能是陰差，陰差不可入冥界，絕對是生人，我聞到了，就在這里。”孟螣開口。

“我們回去吧，還不如去黃泉里多摘幾朵花，下次和那些陰差換一點陽間人的血肉。”

“散開找！”孟螣一聲令下。

其他蛇鬼見狀，也只能遵守命令，在附近一片區域內仔細尋找。

孟螣動了動鼻子，仔細嗅了一下空氣中殘存的氣味，最后鎖定了一個方向，慢慢的在地上摸排，將手中鋼叉向地上戳去。

黃泉界內多烈風，刮魂削魄，生魂在此極難存活，若是有生人在此，多半會被烈風割開皮膚，血流而盡，最后逃不過死亡一個結果，就算是地府內的大部分冥使，也必須要有護身之物，才能在黃泉界行動自如。

唯有他們蛇鬼一族，天生體魄強健，能在此地生存。

但是今天是怎么回事？黃泉界內怎會出現生人鮮血？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

孟螣拿著手中鋼叉，在地上戳著，向排除最后的可能性。

顧使眼見著最高大的那只蛇鬼，拿著鋼叉往自己這邊走來，距離自己已經不足三丈距離。

顧使感到疑惑，自己明明已經封住自己的傷口，確保沒有血氣流露出，還同時屏住呼吸，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最后把自己埋入沙層之中。這頭蛇鬼為什么還會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腦袋在急速運轉，想著該如何避免被發現。

名叫孟螣的蛇鬼將手中鋼叉斜插在地。鋼叉距離顧使的頭只有一丈遠。

孟螣停了下來，大聲喊著，發出怪異的聲音，蛇一般的的嘶叫中夾雜著像虎嘯，四周的蛇鬼聽聞，迅速向孟螣的位置趕過來。

“首領，可是有什么發現？”

孟螣搖了搖頭，繼而繼續說道：

“回族里后向大家說明此事，最近幾日加強巡邏，地府動蕩，黃泉界可能趁機進了其他的東西。”

“首領，會不會是前幾天的冥使啊？”一頭蛇鬼問道。

“你是說前幾天來拿取藥材的那群人？”

“對。”

“興許是我太敏感了，但巡邏還是要加強。”孟螣繼續說道。

“是!”眾蛇鬼相繼回答。

顧使閉上了眼睛，任憑黃沙將自己全部掩埋，停止自己的呼吸，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性降低到最低。此時聽見這群蛇鬼要走了，心情隨即松了幾分。

“啪！”

一股巨大的危機感襲來。顧使將自己的頭向右邊使勁擺動，角度生生的扳了九十度。才堪堪躲開攻擊。

孟螣將自己手中的鋼叉擲出。正好插在顧使頭部原來的位置。

這一動，顧使就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在鉆出沙地之后，手掌一拍地面，身形迅速向后退。和那群蛇鬼拉開距離。

在場的蛇鬼嘩然，他們眼皮底下居然出現了其他種族！看樣子，是……

人！傳聞中血肉極其美味的人！

“首、首領……那是人嗎？”一只蛇鬼問道，聲音激動的已經有些結巴。

孟螣沒有回應，而是低著頭，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一頭黑發耷拉著，將他的面部遮去了大部分。

顧使也不再說什么。伸手在小臂間一抹，一把冥器橫刀出現在他的手中。刀身折射著清光。

知道自己暴露后，顧使也失去了再隱藏下去的耐心。將自己的呼吸放開，不再拘束。

“呼——”他大口喘著氣。

只是他臉上戴著墨鏡和面巾，看不見任何表情。

在顧使的對面不遠處，幾頭蛇鬼正在不停的交流著，但更多的，還是在和顧使對峙。順便將自己的頭向孟螣望去，在不斷的詢問。

但是孟螣沒有絲毫的回應，仍然在低著頭。

“首領？首領？那是什么啊？”

“對啊，看他穿的衣服，顏色和那些陰人好像啊，難不成前幾天的冥使還沒走？”

“首領你怎么不說話？”

……

孟螣突然間抬頭，將不遠處的鋼叉收回手中。

孟螣咧開嘴一笑，嘴角直接裂開，整個下頜好似從頭顱上分開，嘴中的細密牙齒粘著唾液，拉出長長絲線，朝著顧使笑了一下，笑容滲人，像是在三伏天里，體內被塞了一個冰窖，寒氣從自己的毛孔中不住的滲出。

孟螣現在很興奮，他剛看見這個黑衣人的時候，還不能確定他的身份，但是他剛才聽見了，聽見了呼吸聲。

那是生人的呼吸聲，在一呼一吸之間，會有淡淡道水汽從鼻腔中跑出。

來自陽間，在他們時代口口相傳的故事中，人族曾是他們的口糧，其血肉滋補。這種呼吸，象征著生，象征著澎湃的生命力，那是與這地下冥界全然不同的一個種族。

天人創造的人族。

“人類，你過來。”孟螣朝著顧使開口，努力的使自己露出一個笑容。

孟螣同時還朝著顧使招了招手，其態度看起來極其友好，但前提是不看孟螣的那張臉。

“麻煩你不要流著口水和我說話好不好？你像我村里人一樣。”

顧使開口。

“人類，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孟螣朝著顧使慢慢靠近。

旁邊的幾只蛇鬼也同時想要靠近，但是卻被孟螣用手中鋼叉粗暴掃開，全部跌倒在地上。

顧使看見，這群蛇鬼原來是半人半蛇的樣子，上半身是人，擁有一條巨大蛇尾。

看著向自己不斷靠近的黑發蛇鬼，顧使眼睛微瞇。

這頭向自己不斷靠近的巨大蛇鬼，明明握緊了手中的鋼叉！

跑！

顧使一手握著長刀，另一袖口滑出一張符箓，將其覆蓋在自己手弩上，手弩瞬間陰氣匯聚，渾身的陰氣在此刻被壓榨殆盡，機匣中出現了三根的湛藍色弩箭。

顧使抬手，連扣板機，三根藍色弩箭呈“品”字形，向對面的幾頭蛇鬼射去。

孟螣見弩箭射來，抬手護住自己的頭，另一只手揮舞著手中的鋼叉，將一根弩箭擋住。

顧使借機向遠處跑去。往自己腳上貼了兩道符箓，身形在原地迅速消失。

“首領，沒事吧！”

旁邊幾頭蛇鬼見狀，趕忙圍上來，向孟螣詢問。

“無妨。”孟螣回應。

“首領！你的胸口中箭了。”其中一只蛇鬼驚呼道。

孟螣聞聲，也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傷口，傷口不深。

“追！”他發出指令。

其余蛇鬼聽見，顧不得其他，趕忙拿著自己的武器，向前追逐而去，幾條蛇尾在黃沙上留下疏導痕跡，到那時很快又被烈風給撫平。

孟螣看著自己胸口的光箭，伸手向前，將光箭捏碎。

剛才，除了那呼吸聲，他還聽見了另一種聲音。

那是地界絕不可能出現的另一種聲音。

心跳聲。

想到這里，孟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那里滿是死寂。

再抬起頭時，雙眼中滿是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