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抑郁
- 愛情泡泡棉花糖
- 銀色貝魚
- 5162字
- 2021-12-06 10:08:25
趙夢晞當初生孩子前,將產假、剖腹產假、年休假放在一起一并休,這一休就休到了12月中旬,單位又向來有延長產假3個月的慣例,是以一直到第二年3月,她依舊沒回單位上班。而那個時候,又恰好趕上疫情爆發,新聞里每天都按時播報新增病例、新增死亡人數,人們關注的焦點也從每月能拿多少工資、物價高不高,變成了確診病例在不在自己周圍、能不能秒殺到口罩、酒精、消毒液。從趙夢晞家到單位,沿途必經人流量巨大的社區、地鐵站,感染風險較大,再加上單位之前出現過密切接觸者,本身就有不少人被拉去隔離,因此待3月份她徹底休完產假,便接到了單位的通知,讓她居家辦公。好在她所做的工作,也確實用不著非得去單位,因此便踏踏實實在家辦公,得了閑,還能陪孩子玩上一會兒。另一邊,薛寧一嫌B市房租貴、二又趕上疫情,擔心和人合租不安全,因此即便兩人已離婚數月,也仍舊居住在趙夢晞姑姑留下來的地下室當中,一直沒有搬走。
沒了薛寧這個外人,趙夢晞和媽媽的矛盾便漸漸凸顯出來了——趙夢晞媽媽一直是一個十分強勢的人,但凡她一發話,趙夢晞沒有立馬去做或是沒有做好,等待趙夢晞的便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有時,即便沒事發生,趙夢晞媽媽也會看著身材走樣的她,說她胖、肚子大,不斷向她販賣身材焦慮。實在找不到話頭,趙夢晞媽媽便會想到薛寧的種種不是,到趙夢晞跟前不停抱怨,說她當初要是好好把握住鄭桐就好了,說著說著,又開始對她進行人身攻擊——嫌她性格內向、不會討好人。
若趙夢晞明確表示自己不想聽這些,媽媽便會說自己是為了幫她帶孩子,這才搬到郊區居住,一個人忍受孤寂,有些話不和她說還能和誰說?因此她所說的話,趙夢晞是想聽也得聽,不想聽也得聽。趙夢晞就只能這么聽著,忍受著來自媽媽的語言暴力,偶爾和爸爸抱怨兩句,得到的也是“你媽一個人幫你帶孩子不容易,她說什么你聽著就完了,別頂撞她”之類的話。
漸漸趙夢晞便忍受不住了,她婚姻不幸,不但得不到來自家里的安慰,反倒是家里將她推入了另一個不斷否定自我、批判自我的深淵。她覺得自己過得一點兒都不快樂:她對不起媽媽,一把年紀還要累死累活幫她帶孩子,不能安度晚年;她對不起孩子,第一次做媽媽的她許多事情都做不好,而且還給不了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她對不起自己,那個曾經不停參加研究生學術研討會的她,如今也不過是個整日沉浸在抑郁情緒里的單親媽媽。以前她以為只要她沒被卵巢畸胎瘤打倒,能如愿成為媽媽,日子總會越來越好。可現在她才感覺到,雖然自己如愿做了媽媽,但也正因為如此,她對不起周圍所有的人,誰都可以輕易挑出她的錯處來,就連不用時常過來帶孩子的薛寧,也會因為孩子極偶爾的咳嗽、流鼻涕,指責她沒把孩子帶好。
有一段時間,她常常想到死——帶著孩子一起死,只有孩子跟著她一起去了另一個世界,她才能放心。這種負面情緒一旦產生,便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了,特別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時常看著熟睡的珩珩,一個人獨自垂淚。
離婚的事,她始終沒和廖雪薇說。一來廖雪薇事業蒸蒸日上,生活豐富多彩,她不想讓廖雪薇看到自己這幾年竟如此失敗——工作毫無起色,如今又離了婚,成了單親媽媽;二來廖雪薇早就提醒過她,薛寧在當初追她的時候就沒有誠意,是她自己傻,還和廖雪薇說薛寧對她很好,讓廖雪薇放心。現在離了婚,真不知該如何開這個口。而廖雪薇這邊,工作忙自不必說,作為人事,接觸的人多了,自然也知道孩子小,帶起來很忙很辛苦,怕自己頻繁聯系會打擾到趙夢晞。因此兩個人的聯系是越來越少,上一次聯系,還是幾個月前疫情剛爆發的時候,兩個人剛聊了幾句,便被鬧困的珩珩打斷了。
偶爾她也會想到靳雨洲——那個唱歌好聽、充滿活力的大男孩。他現在在做什么呢?會不會也像她一樣早早成了家?當初他想出國讀博,以他的成績,申請到好大學肯定是沒問題的,算起來,應該也已經畢業多時了。若他沒回國,待在國外,是否安全呢?若他回了國,現在又會從事什么樣的工作呢?他恐怕……早將她忘了吧……
不知不覺,靳雨洲這個人已離她這般遙遠,無論時間抑或是空間。那段懵懵懂懂的往事,對她來說,仿佛已然是上輩子的事了,和現在的她一點關系都沒有……過去有多甜,現在就有多苦,自己這么活著到底意義何在?她始終認為,當初若是沒嫁給薛寧,自己不會過得這么慘。于是便逐漸將心里的極度苦痛發泄到薛寧身上,向他發去了類似“總有一天我要帶著孩子一起死”的信息。薛寧收到這些信息,一面安慰著她,一面做了截圖,他對未來的規劃還是很明確的——要么說服趙夢晞復婚;要么找準機會,以趙夢晞有抑郁癥為由,將孩子的撫養權從她那兒奪過來。
是以待疫情沒有那么嚴重,趙夢晞重新回到單位上班,薛寧便盡可能地在單位多和趙夢晞接觸,和她坐在一起吃午飯、買東西送到她的工位上,對外營造出一種兩個人和好如初的假象,對內“誠懇道歉”,乞求趙夢晞再給他一次機會。
趙夢晞整日里愁眉不展的,如今見薛寧主動向她示好,便也不似原先那么排斥,只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管兩個人未來感情如何,婚都是不能復的。不復婚,對趙夢晞來說百利而無一害:一來,用不著她變相填補薛寧那猶如無底洞一般的原生家庭。二來,她每個月都能依照離婚協議,向薛寧收取孩子的撫養費。要知道,離婚之前,孩子的奶粉、紙尿褲都是趙夢晞一個人買的,薛寧只給她“報銷”過一桶奶粉的錢,還笑著問她:“用得著給孩子吃這么貴的奶粉嗎?”之后再要,便總被薛寧嘲笑:“你現在真是掉到錢眼里了。你又不是沒錢,怎么還什么錢都管我要。我的錢,還要留著給兒子買房子呢。”久而久之,她也就不管薛寧要了。如今離了婚,她多多少少還能拿到點兒錢,若真是復了婚,可就又變成她自己一個人花錢養孩子了。三來,也能防止薛寧靠著大打感情牌,繼續揩她趙家的油,比如——將他們薛家的人接來,住她趙家的房。
薛寧見這段時間兩人相處得還算不錯,又素知趙夢晞耳根子軟,喜歡聽好話,于是便趁著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將趙夢晞稱贊了一番,夸她最近看起來氣色紅潤,簡直比生孩子前還要美,讓自己很是心動。每日過著兩點一線單調生活的趙夢晞,平日里早已聽慣了母親說她胖、說她丑,如今猛地聽到薛寧夸她好看,不禁莞爾一笑,低下頭去。薛寧見此刻氣氛不錯,便趁熱打鐵向她提出了復婚,理由自然是為了孩子:單親家庭對孩子成長不好,更何況珩珩是男孩,更需要父親的陪伴。
趙夢晞待薛寧說完,不置可否地說道:“薛寧,咱倆離婚,不知不覺也有半年了。之前你說等疫情穩定下來,就到外面找房子,搬離地下室,找得怎么樣了?”
薛寧摸不準趙夢晞問這話是什么意思,是單純催著他趕緊從地下室搬走;還是最近上了班,嫌路遠,想帶著孩子回城里,和他租房一起住。因此沉思片刻后,方含混說道:“一直看著呢,還沒找著合適的。”為了盡快摸清趙夢晞的意圖,又補了一句:“之前我在兄弟單位認識的一哥們兒,正好租房合同要到期了,前幾天還說想和我一起合租呢。兩個人合租,總得商量著來,自然比我一個人選房看房要麻煩些。”
趙夢晞聽后說道:“那就盡快吧,別一直占著我家的房子,揩我家的油。薛寧,這婚我既然離了,就絕沒有再復的道理。這件事,你以后不要再提了,我不想和你復婚。”
薛寧見趙夢晞竟真的只是催他盡快搬走,一點情面都不留,便耍賴道:“趙夢晞,當初我可是掏錢給地下室換了窗簾、粉刷了墻壁、重鋪了廁所地磚,還買了大衣柜、除濕機和床墊、安了空調。我就是用這些錢租房,也能租好一陣呢。你憑什么讓我盡快搬走?”
趙夢晞蹙眉道:“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啊?你還打算一直不搬啊?”
薛寧道:“我也不是說一直白占著你家的,只是畢竟我也算花了錢了,你總不能不讓我住吧?我大概也算了一下,就我投入的這些錢來看,從咱們結婚的時候算起,這房子我至少可以白住一年,如今還沒到日子。”
趙夢晞冷笑了一聲,心想:這薛寧還真是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點兒虧都不吃!即便我和我媽兩個人辛辛苦苦帶著孩子,他一個手指頭都不用動,他待我也仍舊如外人般生分,寧可跟我計較到毫厘,都不肯想讓。攤上他這種人,一輩子都逃不開他的算計,也真是夠沒勁的。
薛寧見趙夢晞沒說話,又道:“晞晞,其實我不是很想搬。你也知道我東西多,光書就擺了滿滿一書架,搬一次家就得折騰一次。咱們倆,就是離了婚也是親人不是?不如等9月以后你把地下室便宜租給我,反正你姑姑這房子也從沒對外出租過,放著也是放著。”
趙夢晞道:“那你打算出多少租金?”
薛寧道:“一千。”
趙夢晞哼了一聲,道:“薛寧,你沒開玩笑吧?我們家這種地段,你只愿意出一千的房租?”
薛寧道:“首先你姑姑這房子是地下室,本來條件就一般。即使真的對外出租,也租不了幾個錢。再說了,咱們怎么說也是一家人,還沒點兒優惠啊?你給我算便宜點兒,我也好早點給咱們兒子買房。”
趙夢晞見薛寧既想租地下室,又嫌房子不夠好,還以此為理由往下壓價,便冷笑道:“你所謂的一家人,就是可著勁地壓榨我們家唄!這房子你要是想住,一個月兩千,一分別少,要是不想住,趁早搬走!”
薛寧嬉皮笑臉地說道:“你看看你又生氣,你要是能做到不生氣,你還真是挺完美的。要不這么著吧,咱們各退一步,一個月一千五,不能再多了。”
趙夢晞忖道:我姑姑這套地下室,一室一廳,40平米。真要按市場價出租,一個月的租金怎么也能有三四千,管他收兩千,已經比市場價低出很多了。即便這樣他還跟我壓價,真把我們家當慈善機構了!隨即便說道:“我憑什么要退一步?離婚你作為過錯方,一分錢都沒給我,現在還算計我們家,你有意思嗎?我姑姑的地下室就租這個價,你愛租不租!”
薛寧見和趙夢晞說不通,便換了副嘴臉,繃著臉說道:“我再說一遍!首先,我不是過錯方,那些事都發生在結婚以前,你就是起訴到法院,我也不是過錯方!再說,我每個月給你三千,不是錢啊?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能給你三千已經算不錯了。第三,這房子說到底也不是你的,你說不租我就不能租了?我就不信你爸也不租給我。”說著,薛寧便掏出手機來撥通了趙夢晞爸爸的電話,問他能不能一直住在地下室,不搬走。
趙夢晞爸爸雖然不怎么喜歡薛寧,但向來也是個好說話的,他覺得地下室放著也是放著,只要薛寧自己交水電費,一直讓他住著倒也沒什么,而且若房子漏了水,薛寧住在里面也能及時發現,通知他帶人去修,因此便說:“行,你想住就住唄。”
薛寧得意地笑著看了趙夢晞一眼,將手機一捂,一挑眉道:“你爸同意了。”
趙夢晞冷笑道:“他同意了,我媽可沒同意。”
果不其然,趙夢晞爸爸在電話那頭說道:“我這邊是沒什么意見,不過你也得問問晞晞媽,看她是什么意見。”
薛寧向來知道趙夢晞媽媽沒趙夢晞爸爸這么好說話,雖然在心里暗自嘲笑趙夢晞爸爸作為一個男人,一把年紀了連這么點小事都做不了主,但面上也還是恭恭敬敬向趙夢晞爸爸道了謝,說這就打電話問趙夢晞媽媽的意見。
趙夢晞早就料到會是這么個結果,是以自己也搶先和媽媽通了話,說自己不想讓薛寧租地下室。趙夢晞媽媽雖然也覺得讓薛寧去住沒什么大不了,但既然趙夢晞不想讓他住,自己又何必因為薛寧的事惹女兒不高興,于是便同薛寧說,這件事全由趙夢晞做主。
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薛寧見趙夢晞這一次說什么也不肯讓步,不得已只能自食其力,和兄弟單位的同事一道合租了一套離市中心有段距離的地下室,租金恰好是一個月一千五。
雖然鄭桐只是趙夢晞生命中的過客,兩個人相親也已是四年前的事,但趙夢晞媽媽仍會時不時地提起這個人,用這件事刺激她,無論她怎么解釋“鄭桐本就心有所屬,此番相親毫無誠意”“自己已然做得夠好”都沒用。在趙夢晞媽媽看來,鄭桐拒絕她,肯定是因為她任性、沒眼力見、做得不夠好,不禁令趙夢晞十分苦惱。眼見孩子一天天長大,已有一歲九個月,身體十分健康,也能聽懂大人給出的簡單指令,趙夢晞便產生了帶著孩子回城里居住的念頭,打算將他送到私立幼兒園,等孩子滿三歲,再轉到公立幼兒園。
說干就干,趙夢晞自己聯系、考察了一家離城里的家不遠的私立幼兒園,一切準備就緒后,將孩子回城里上幼兒園一事告訴了薛寧。薛寧聽說后,便經常來趙夢晞家看孩子。
珩珩初到幼兒園,一點都不認生害怕,雖然不愛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但十分喜歡、依戀幼兒園的幾個老師。老師們見他不哭不鬧,能吃能睡,也都很喜歡他。趙夢晞見珩珩適應能力強,很快便融入了幼兒園,這才放了心。唯一讓趙夢晞頭疼的只有晚上去幼兒園接孩子這一項,原來,她每天五六點鐘的時候都要看稿子,若是去接珩珩,勢必要影響工作。趙夢晞爸爸雖喜歡珩珩,但也不愿幫趙夢晞接送,不得已,趙夢晞只得讓薛寧幫她接珩珩回家。
見薛寧對珩珩比自己有耐心,而自己也想趁此機會放松放松,下了班看看電視什么的,趙夢晞便提出讓薛寧照顧珩珩一段時間。薛寧便說撫養權不在自己手里,照顧珩珩名不正言不順,讓趙夢晞把撫養權交給他。趙夢晞沒有多想,覺得即使把撫養權交給薛寧,自己也能時常見到孩子,便和薛寧簽訂了撫養權變更協議。沒想到,薛寧在拿到協議之后,竟偷偷把珩珩從幼兒園提前接走,帶去X市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