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醫院大門口,安然左顧右盼,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她心疼,心疼女孩這么年輕就被摘除了子宮,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她痛恨,痛恨一個女孩子不知道愛惜自己。她也曾經歷過這樣的痛,她也失去過孩子,她知道這樣的傷害和痛苦是用一輩子的時間都無法遺忘的。
羅旭看著她的背影,以為她今天是受到了驚嚇,心底的保護欲被喚醒,他面向她說道:“我送你回家吧,回家睡一覺就好了。”
“回家?”安然抬頭往前走,與他擦肩而過,好似在回答他,又好似在自言自語。她的腳步沉重,努力使盡渾身力氣才能把腳抬起,每走一步身體好像都會隨時倒下去似的。羅旭跟在她身后,伸伸手想要去攙扶她,卻又不敢,他把手收了回來,只得緊緊跟著她、默默守護她。
爸爸,你在天上能看到女兒嗎?今天你住在了月亮上還是星星里?女兒過得不好,一點都不好,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沒有家人,沒有家,沒有朋友,一直就是一個人。我好想你,想奶奶,想石川,我好想給他打電話,告訴他我好想他,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即使思念要把我吞噬,我也只能自己受著……
安然咬緊了牙關,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不想天上的爸爸擔心。
她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羅旭在她身邊緊緊跟著,守著她,感受著她的孤獨。
“車子在那邊。”羅旭引導著安然走到車跟前,然后趕忙過去開車門,打開車門回頭卻不見安然,只聽到車的另一邊傳來悲愴的哭聲。羅旭拉著車門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想過去安慰,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好立在原地,默不作聲。他想她一定是受過很深很深的傷害才會哭成這樣,那就讓她好好哭一場吧,哭過了心里就會舒服一些了。他輕輕地把車門關上,回身倚靠在車上,抬頭看著星空。那一瞬間,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母親也曾這樣痛哭,那悲傷無助的樣子和凄涼的哭聲深深地烙在了自己的記憶里。此刻,他終于明白自己對安然的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是來自于母親。她某一刻流露出的憂郁的神情、她流下的隱忍的悲傷的眼淚、她拖著沉重的腳步在黑夜中孤獨的背影像極了記憶中的母親,讓他忍不住地想要去靠近她、保護她。
哭聲漸漸變小,最后變成低聲抽泣。羅旭從車上拿下一件外套披在安然身上,安然抬起頭看看他,四目對視卻是無聲。
坐上車,羅旭給她系好安全帶,發動車子,在漫長的黑夜里留下兩道耀眼的燈光。
“我送你回家吧?告訴我地址。”羅旭邊開車邊小聲問道。
安然側臉看他一眼,恍惚間好像是金石川在和她說話,溫柔的,暖暖的。她抬起腿坐在車椅上,雙手抱膝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羅旭不再問,他想或許她不愿意讓自己知道她住哪吧,他們并不相熟,她防著他是很正常的。既然她不想說,那自己又何必再問呢。他把車開得很穩,生怕打擾了她的夢,像上次一樣,她的眉頭緊蹙,是又做噩夢了嗎?這個女人怎么這么讓自己心疼。
車子緩緩停在酒店門口,羅旭下車把車鑰匙交給服務生然后輕輕地把安然抱起。折騰了大半宿安然實在太累了,眼皮緊得想睜卻睜不開,懶懶地順勢依偎在羅旭的懷里。羅旭再一次感受到她的氣息,在他的胸口,熱熱的,像電流般順著血液流淌到全身。
回到房間,羅旭小心翼翼地把安然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然后自己去洗了把臉,洗把臉好讓自己激動的心和身體稍稍平靜些。他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腦海里卻不斷浮現出安然躺在自己懷里的情景,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讓他無法忘卻。他又胡亂的洗了洗臉,從櫥子里拿出一塊新毛巾:安然的妝還沒卸。他把毛巾打濕然后輕輕地給她擦臉,盡量把她的妝擦掉。
睡夢中安然感覺有人在輕撫她的臉,她用力睜開眼睛,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她不說話,直勾勾地盯著這張臉看。羅旭看她醒了,尷尬地把毛巾攥在手里,手停在半空中忘了下一步要擦哪兒:“我,我,你,你臉上……”
安然半坐起,一只手撐在床上,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領,問道:“你結婚了嗎?”
“沒,我,我連女朋友還沒有。”羅旭的臉漲得通紅,感覺說話都由不得自己大腦控制了。話音剛落,安然的吻就落在了他的唇上,沒給他反應的機會,接著又吻了過去。羅旭感到全身的血管就都要爆掉了,把毛巾一丟,一把摟過她的腰,熱烈地回應上去。這個吻吻了很久很久,兩個骨子里同樣孤獨的人環抱在一起取暖。
云雨之后安然側身背對著羅旭,羅旭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問她喝水嗎。安然依舊背對著他,搖搖頭,以示回答。羅旭把水杯放在床頭柜上,然后也側身躺下,從安然身后抱住她。兩個人不再有任何言語上的交流,就這樣相擁而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第二天羅旭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安然還在睡著,羅旭小心翼翼地攏了攏她的頭發,看著她熟睡的樣子,看了好久都舍不得移開眼睛,生怕自己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似的。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戀戀不舍地起身穿上衣服,然后從地上撿起安然的衣服放在一個手提袋里,輕輕地關上門,去了附近商場的女裝店,他挑了幾個款式,然后對店員說:“你好,麻煩你我挑選的這幾款都按照這件衣服的號碼包起來。”店員接過安然的衣服,看了一下號碼,然后說了句“稍等”就去取衣服了。
買完衣服羅旭匆匆趕回酒店,打開房門卻發現安然已經走了。她在枕頭上留了一張字條:穿走你一件襯衣和一條褲子,改天還你。
羅旭拿著紙條微微一笑:改天,挺好,還有機會見。
他拉開窗簾,站在陽光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嗯,頓感心情大好!
安然回到家,脫掉衣服,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收拾一番后,她走出小區,來到酒吧停車場取車。
安然開著車來到游樂場,她像往常一樣坐在過山車上思考問題,她需要讓自己冷靜冷靜:昨晚上她不是不知道她主動親吻的男人并不是石川,當然,自從知道她和金石川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之后,她就徹底放棄了,但是她也并不想和別的男人再產生什么感情。可昨晚的她就是感到孤單,就是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甚至想要得到愛撫,即使那個男人不是羅旭,也可能會是其他男人吧。她想著,過山車已經停下,她走下來,坐在長椅上愣神:哎!不想了,反正已經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