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即刻應聲，“玉門關東南大漠，青兄無需心焦，明日辰時我定然回轉。”

縱是早春三月，卻是西北之地仍舊春寒料峭，待駱弈城與我潛出官驛已是萬家燈火了。

出了城門，沿著官道行至大漠邊緣，我朝著駱弈城開口，“師兄，自此便有勞師兄助我前行了。”

駱弈城頓了頓，才輕聲問道，“師妹，因何往之大漠深處？又是需得幾時可抵？”見我滿臉狐疑，忙道，“終是男女有別，我需得攬你同行。”聲量極低更是面色生緋，駱弈城將頭垂得幾近胸前了。

“噗嗤，”我不禁笑出了聲，“師兄怎仍是這般拘謹？”我知曉他極重禮數，更是因得我已與龍泉成婚之故屢屢避嫌，卻是此番定不得他“遵規守矩”了。

“待至了再與師兄詳述，卻是恐今夜師兄聲譽必定有損了。”我那戲謔之情盡顯無遺，逗趣他的心思已然蠢蠢欲動。

駱弈城無奈擰緊雙眉，抬手便于我發頂輕輕敲了一記，“怎是這般頑劣仍不知改過！”

“師兄，”我有些刻意耍賴，“僅有你我二人，師兄乃是謙謙君子，自是不會有一絲一毫輕薄非分之念，更是師兄尚不得心儀女子，如何較之穆世伯尚且頑固不化。”我念及當日與上官清流相處種種，若是令他等知悉，恐是直接與其動手皆有可能。

“哎，你呀！”駱弈城無奈搖頭，“既是已然嫁與人婦，便斷不得這般言行無狀。”

“難不成師兄要欲將我困于后宅？那我此生倒也樂得自在了。”從來他皆是斗不過我這張嘴的，見他哀嘆連連，我只得正色道，“師兄，所有男女大防不過世人苛責女子罷了，彼此坦蕩怎就不得相交？非是莫鳴不拘世俗常理，而是若當真那般，便是醫者不得相救傷患、將士不可援手婦孺、師長不能傳藝后人！既是這世間非男即女，于尋常往來并無不妥，如何定要硬生生分得那般涇渭分明？”

駱弈城詫然我所言，卻是略略思忖便深諳其意，不禁頷首道，“師妹所言確為有理。實則若是醫者可不分差異救治，恐是不得生子婦人搭上性命。”他回思起錢無量昔日家眷頗為感慨，“你尚不知，錢師兄妻室便是因得難產血崩而致一尸兩命，縱是他當日跪求醫者一助，卻是那位老先生不愿自損名節，方致錢師兄抱憾終身。罷了，師妹此生自是異于常人的，且是你所言甚是有理，你我二人清者自清，便無需計較這些許小節。”

“這才是嘛。”我抬手拍上他肩頭，往其身前蹭了蹭，“師兄，這一路當真不近，師兄便勿要因此分心了。”

“好。”言罷，駱弈城將寶劍交予我，單手將我攬入懷中，點足飛身而起，猶如疾風般掠過重重沙海，直奔大漠腹地而去。

再說歸途之中的蘭鮮一行，稍稍調息未久，便有一隊黑衣人急速奔來。

“屬下來遲，主子可有傷？”為首一人直奔蘭鮮車駕，越過金百戶時竟是連個余光皆是未曾給的。

蘭鮮徐徐止下內力運轉，緩緩低聲道，“無礙。顧名該是仍于邊境不曾遠離，爾等改換裝扮往之玉門關探查一番，聯絡樓蘭之人必是不得再失了其行蹤。”稍稍一頓，“遲勉，將家師留下的暗識交予他等。”

“喏！”

馬車外傳來黑衣人與金百戶同時應答之聲。

“嗯，切記不可莽撞行事，只盯住便可。”車簾微微挑起，蘭鮮伸出一只手，將一個小巧竹筒遞出來，“再將這份信函轉于師傅，他老人家自會了然。”

“喏。”金百戶隨著又是應了一聲，才招呼護衛繼續趕路。

“主子，”可兒怯生生低喚了一聲。

蘭鮮這才轉頭瞥得因驚嚇縮于馬車一角的嬌小人兒。

“可是嚇著了？呵呵，無妨，不過數個時辰便可抵犁庭，于草原便再無礙了。”

可兒這才委委屈屈、期期艾艾挪至蘭鮮身側，撲進他懷里卻仍是身子發抖。

幾近入夜，車馬一行方抵達犁庭，蘭鮮令金百戶與內宮傳話，稱作明日再入宮覲見單于，便擁著可兒進了府。

可兒即刻被蘭府頗為奢華的所有震驚，不想竟是蠻荒之地尚有如此富麗堂皇官邸！

“呵呵，勿要忘了，本王如今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日后定是不再令可兒那般受辱了。”蘭鮮怎會看不出可兒眼中滿滿的驚詫與貪婪，便哄著她一路前行。

沿途皆有府內下人仆從靜立路邊躬身垂首，使得可兒愈發虛榮心溢滿腹腔。她自幼便是遭人遺棄，被齊紀云買回府中不過為奴為婢，自是不曾得了如此厚待。加之齊譽升至從三品不過區區一載有余，怎可與一國親王府邸相較。

“王爺，”金百戶隨著身后忽而一聲，打斷了可兒神游不知何在的思緒。

蘭鮮回身，“何事？”

“呃，”金百戶甚顯窘迫，遲滯了片刻仍是出了聲，卻是先瞥了一眼依偎于蘭鮮懷中的可兒。“王妃她……不知王爺將其安置何處？”

蘭鮮似是才憶起尚有齊紀云這一號人物，略略思忖少時，不知出口之語乃是說與誰聽的，“終是兩國和親貴女，尚需得令其現身朝堂以示眾人。那便，今夜命府醫好生看診一番，再遣兩名侍婢為其沐浴更衣，將府中首飾送去幾件，明晨同本王一并入宮見駕吧。”

“不知，將王妃安置容香苑，可妥當？”這金百戶儼然蘭府管家一般，竟是這細瑣之事亦是詳盡得很。

蘭鮮攬著可兒往了自己院子，隨意揮揮手示意金百戶自行處置便可。

“屬下明白。”金百戶朝著蘭鮮背影躬身屈膝、諂媚一笑。

齊紀云徹底醒來已是轉日幾近卯時了，乃是被兩個身形壯碩的匈奴女子推搡而醒的。

“你們乃是何人？本王妃現下何處？”齊紀云自玉門關附近荒山被齊家眾人暗害破了相，因得常常癡纏蘭鮮而被其用了迷藥一路皆是昏昏沉沉不曾清醒的，故而現下仍是迷茫之態。

“此處乃是王府，王爺昨夜歸來，今晨需得入宮覲見單于，你自是需得同往的。”匈奴婢女粗聲甕氣毫無謙卑之意，更是不顧齊紀云意愿強行將其拉起為其穿衣裝扮。

“放肆！本王妃怎可是你等這般無禮相待？可兒呢？喚她來服侍本王妃，你們真是蠢笨至極！”齊紀云似是忘卻了自己如今容顏盡毀，仍是一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之姿。

“切，”婢女不屑冷哼，手上卻絲毫未停，扯過齊紀云發髻便胡亂挽著，“嬌夫人亦是你能驅遣的？快些，王爺卯時一刻便得出門了。”

“嘶，哎呦。”齊紀云被她們弄得吃痛不已，尚未及再度發怒，便瞧見銅鏡之中自己臉遮面紗。“這是作何？”一把扯落，才驚呼出聲，“啊！”隨即便昏死過去。

“出了何事？怎仍未裝扮穩妥？”蘭鮮極為不耐邁步進門，便見得齊紀云正被一名侍婢抱著順氣。

“回稟王爺，她自己扯落了面紗便暈了。”

蘭鮮蹙眉近前，嫌惡的瞥了一眼齊紀云的臉，即刻轉身離去，“暫且勿要令其出門了，待本王請了巫醫前來再看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