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1
“喂,那個叫什么的四的,怎么磨磨唧唧的呢,華姨叫你去幫忙沒聽見啊?”
老身那股憋了老久的火氣終于忍不住爆發出來。
“蔣毅!你能不能對我態度好點兒?“
我費力地把嗓門拉扯到最大,以顯示自己的“凌辱不屈”。
說來也愣是奇怪,平時在學校里,哪個聽到蔣毅的名號,那不是一個個肅然起敬的。
雖說這小子只比我大兩個月吧,卻和我有著截然不同的命。
蔣毅比我晚一年來福利院,卻比我更早熟悉大環境。因為什么?他長得好看啊!除了我就沒有不喜歡跟他撒歡的孩子。
恕我直言,都是一鼻子倆眼睛,他也就皮膚比我白凈了那么一點兒,怎么跟我的待遇差別如此之大呢?
要問如何才能迷倒萬千小女孩,十歲的小蔣毅得意地說,他自有一套。
我道,渣男本渣。
2
發揮我夏十四短跑健將的才能,邁著還算矯健的步子去華姨那等待受命。
而當我聽說又有新同學要轉來這個福利院時,有點小慌張,有點小膽怯,最后還是跟在華姨屁股后面伸了個腦袋。
吱呀...
第一眼,咦,是個公的。
目光順著頭發望下去——一張潔凈的小臉,和一雙玻璃珠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長得還算俊俏。
男孩淡定的目光讓人捉摸不定,平白增添了一份未知的神秘。
我喜歡給華姨搭把手,男孩雜七雜八的東西還是蠻多的,華姨也是上上下下忙碌得很,我得幫著給他們提袋。
“十四啊,你先帶著新同學去五樓休息”
華姨喜歡慢吞吞地說話。這樣的語調為她本就柔和的氣質里更添了幾分溫柔。
我很開心華姨能放心把這份“重擔”交付于我。
但令我震驚的是,他居然可以住進五樓的房間,那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地兒。光是可以一個人住一間房這一條件就得夠我羨慕好久好久。
那層樓已經空了許久,居住在四樓的我們,十幾個小孩才能共同擠著一間房。
“嗨,歡迎來到我家,我叫夏十四!”
我可希望面前這家伙是個好對付的茬。
“噗嗤。”
一股子寒氣撲面而來,伴隨著男孩的似笑非笑,連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
“咦!”
我不禁皺眉,果然是個不好搞的硬茬,真沒禮貌。
也只能先帶他去樓上看看了。
“這是你的房間!,私人的。”
“謝謝!”
我是真的不明白了,為什么他會跟我們這些小角色不一樣嘞?
我忍不住去打量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那種放肆與大膽。
上身穿一件白色運動衫,下身一條灰色運動褲,一雙網球鞋透顯出一股活力之態。
這小子也沒什么特別之處,都是些小平民輩兒。
我心里暗自嘟嚷。
這小子的手倒是挺好看,白皙且骨節分明,根本不似一個才十來歲孩子的手。
視線不自覺地向下滾動,是個冰藍色的手帶。
好看之余,我卻注意到了它那刻印著SY的標志。還有周圍的配花。
“這個圖案好熟悉。”
我的意識好像被禁錮在圖案中,拉扯不動,熱騰的血液不斷地膨脹,翻滾,我感受到了血壓的上漲。
努力想回憶些什么東西出來。
......
怎么可能呢?
我急忙從背包里稍顯費力地取出一大串系著大嘴猴玩偶的鑰匙。
“你...”
“?”
接過那串鑰匙,男孩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并未說話。
鑰匙扣上也刻有相同的圖案。
鑰匙扣是從白家帶來的。
“SY“到底意味著什么?
曾經,白浩天(拋棄我的父親)的手臂紋身有它。
白家的很多物品上,都印有這相同的花紋。
而這個剛來不久的男孩,跟拋棄我的那一家人又有著什么樣千絲萬縷的聯系?
一大堆令人疑惑的問題全在這一刻蹦了出來。
“我們挺有緣的,我叫葉驕陽!”
男孩的嘴角略略向上彎起,說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發自內心在笑,但卻讓我產生了另外一種感覺。
是日光。
我晃地發現,他的眸子真是出奇的漂亮,甚至蘊藏著一些與年齡不相符的銳氣。
十來歲的年紀,臉龐已然看得出一些棱角。
“嘿嘿,你好!”我點頭表示友好。
“你從哪來?”我帶著驕陽繞著福利院逛了一圈,這里挺小,一刻鐘左右就逛完了,“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朋友。”
葉驕陽饒有興致地看著我,隱約透露出一股傲氣。
“我們才剛認識。”
“那又怎么樣,只要不說我丑的人,都是朋友。”
他停住了腳步,怔怔地看著我。
夕陽西下,郁郁蔥蔥的喬木周圍鋪滿了一層金色的光。
他的深色眼眸顯得格外柔和,“你不丑。”
是啊,不奢望自己被別人說漂亮,但是,也不希望自己被嘲笑,哪怕別人撒謊說我不丑,我都會開心很多。
他默許了我這個朋友。
我卻覺得有些許別扭,趕忙轉移話題。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從哪來呢”
“我從太陽上來。”
我癟了癟嘴道:“我才不信呢,你以為我還是小孩子嗎?”
驕陽緩緩地將一只手插進口袋,慵懶地抬起另外一只手,刻意為大拇指和食指留了一條縫的空間,對準快要落山的太陽。
“我十二了,你滿了嗎?小朋友。”
光暈從他的指尖落下,打在了他的臉上。
是個大孩子了。
夏日,蟬是最聒噪的。
我喜歡夏日,就因為聒噪,在哥哥姐姐們都紛紛離開之時,只有這里的夏蟬,草木還每年都想著跟我打趣。
后來,
我發現,他跟我一樣。
3
時間過得如此之快,太陽落山就是飯點。
我好像忘了什么事兒。
對了,要去幫華姨。
飯后
“你怎么什么事兒都做啊,那些跟我都差不多大的人,你需要去收拾他們的爛攤子?”
驕陽一臉認真,白皙的臉上略微透著一種不屑。
“我已經習慣了。”
我撇了驕陽一眼。
雖然總會遭到挑釁,但我也只是想給華姨搭把手。
“喲西,居然有人幫你說話了?”易西冷眼一瞪,張口就透露出嘲諷之氣,“我說你長那么丑,都拉低了我們福利院的顏值了,有什么資格不去做那些臟活。”雙手支著下巴,易西愣是故意把我從頭到腳上下打量了一遍。
我低頭沉默,并未反駁什么,秉承著一種家和萬事興的理念,我往往選擇忍氣吞聲。
“做人別太過分!”驕陽大踏步沖到了我前面,鄙夷地朝易西投射出一股敵意。
“新來的啊,你應該站我們這一隊,跟她混,沒前途。”
易西換了個姿勢,雙手插在胸間,高傲地揚起腦袋。
接著,
我看見了驕陽攥的很緊的拳頭一陣風似的湊了過去。
......
可能因為驕陽是新來的吧,大人們并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只是簡單被送去談話了而已。
我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是什么心情,可能驚愕之中還是摻雜了一絲小小的感動。
從小到大,除了華姨,沒有人可以那么為我打抱不平,包括大哥哥大姐姐他們。
“葉驕陽,你不怕被老師們整頓啊!”我小聲湊到他身邊,“蔡老師可是個脾氣古怪的家伙呢!
“那我問你,我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驕陽一臉認真。
“那當然了。”
幾乎是沒有一絲猶豫的我脫口而出。
“那好朋友遭欺負了,我在旁邊看著不窩囊嗎”
“...”
“什么奇奇怪怪的道理?”
“喲西,你們在干嘛呢,這孤男寡女的!”
遠方傳來一個賤賤的聲音,不用想都知道是誰。
“蔣毅?你來干嘛?”
我狠狠撓了撓被蚊子折磨得發癢的脖子,翻了個白眼兒。
“來走走。”
說著,蔣毅轉過頭來,背過手,看著驕陽,足足盯了幾十秒鐘。
“咦!”
“口味夠獨特!”
我無語:“別犯病了,醫院去!”
“你曉得伐,夏十四她有一種傳染病呢!”
驕陽跟前的蔣毅故作緊張。
我睜大眼睛憤憤道:“不要瞎講啊!”
驕陽皺起眉頭,但不等蔣毅繼續夸大其詞,便拽著我的手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