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難念的經
- 曇花遺夢:一個野孩子的人生沉浮
- 作家s24fzj
- 4127字
- 2025-04-02 20:05:08
“定國兄弟,你一天到晚都在忙啥子?”袁定邦見袁定國從家門口路過,給他打招呼。
“才去把對面那塊地挖了。你沒有出去干活?”袁定國見老伙計給自己打招呼,在他家門前停了下來,又遞給他一張煙葉。
“沒有,反正活是干不完的,不用太勞累。你硬是一頭牛哦,就是牛也要吃草睡覺嘛。”袁定邦無所謂的樣子。
袁定國則說:“地都是那些地,活路都是那些活路,早晚都得做,早做早完事。”
“那是,你是操心的命,一天到晚都在忙,你做那么多怎么吃的完。”老伙計的夸獎讓袁定國開心不已,他不知如何回應,只是嘿嘿憨笑著。
叭了一口煙,袁定邦意味深長的說:“不過,該耍的時候還是要耍,不要自己忙完了還要忙那家,結果到頭來還說你顧了這家不顧那家,沒有一碗水端平。”
袁定國聽話音不對,很是遺憾,他問袁定邦:“我怎么一碗水沒端平?”
袁定邦回答說:“我只是聽有人說你偏心,幫大兒不幫二兒,張素芬一個人犁田栽秧你都不幫一下。”
“是我不幫她?她都沒有喊我去幫忙。”袁定邦終于明白老伙計的意思,很是委屈的樣子,“我幫袁光遠,那是人家李碧華提前打了招呼的。沒有打招呼我還是不會去的,我還有三個人的田土,自己都忙不過來,怎么可能自己的活不干,去幫他干嘛。”
袁定邦非常認同:“那是,自己的活兒都沒有忙完,也不可能去幫別人。”
袁定國接著又說:“袁光遠請外人干活兒,也順便請我去干活。外人都要來幫忙,我是他老漢,哪有不去幫忙的道理?再說,人家光遠待人不錯,凡是給他干活都是好煙好酒招待,頓頓都吃肉,我去幫忙,我家的另外兩個人也跟著去吃,還不讓她們干活兒。就這樣,我也沒有偏向光遠,只要張素芬喊了我,我哪一次沒有去給她做嘛,吃的方面我從來不提要求。她居然還說我沒有幫她,天地良心。”
袁定邦本意是提醒老伙計處理好家庭關系,不料袁定國說的句句在理,他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好當和事佬:“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我家兩個兒子還不是經常為這鬧矛盾,說你給老大干多了,給老二干少了。我干脆兩個都不幫忙,你們再忙我也當作沒看見。這樣我都清靜多了。說實話,我看見他們兩家累的跟狗一樣,我也想去搭把手,想想還是算球。”
“是啊,人要知道想撒。”袁定國見老伙計袁定邦聊起自己家的那些事,思想的閘門打開了,他又說:“袁野軍經常在我家耍,到吃飯的時候,我們哪次沒有給他飯吃。結果她四處說我沒有給袁野軍飯吃,對他連外人都不如。天地良心,叫花子來了,我還要給他碗飯吃,何況是我的親孫子,怎么可能我們吃飯不給他吃嘛。”
“唉!”袁定邦一聲嘆息,“她怎么是這樣一個人呢,說話做事要講良心。做了就是做了,沒有做就是沒有做,我們從來不賴賬,結果我做了你卻說我沒有做,那我可不依教。”
“是撒,我們這些人從來都是憑良心做事,我沒有其他本事,做農活這些力氣還是有,也不偏向哪一個,哪個叫上我我就去幫忙,你不叫我我也不知道你需不需要幫忙,就只有耍撒。”
“的確,有的人幫的,有的人幫不得。我還聽說她說你偷她的木材。”袁定邦的老婆從里屋走出來插話了。
“什么?說我偷他的木材?”袁定國氣的滿臉通紅,嘴角抽搐了幾下,兩支手握的緊緊的。尤其是那個偷字,讓他如刀絞般難受。
“你在亂說啥子,沒有根據的話不要亂說。”袁定邦見勢不對,趕緊呵斥住老婆,“到時候鬧出家庭矛盾了你負責啊?”
“我也只是聽說而已,不知道真假,定國老弟,你不要想多了。”袁定邦老婆解釋說。
“她為何說我要偷她的木材?”袁定國聲音提高了許多。
“我聽說是她說你趁她不在的時候,偷她的木材去給幺女兒做嫁妝,給光遠修新房。”袁定邦老婆將她聽到的謠言實話實說。
“啊?”袁定國被煙嗆的咳嗽了幾下,許久,他才緩過氣來,“我是不是偷雞摸狗的人,你們清楚撒,我在袁家塆生活了幾十年,人品怎樣,你們清楚,不用我說撒。”
“那是,你的為人我還是很清楚的。”袁定邦非常堅定的說:“你要是偷雞摸狗的那種人,我都懶得理你,你從我家門口路過,我都會把門關上。”
“你肯定是個好人撒。”袁定邦的老婆也肯定的說:“你如果是個品德敗壞的人,兩個兒子怎么可能去部隊當兵,招兵的時候要政審的,要調查你的家庭背景以及你現在的品德狀況,要是你道德敗壞,品行不好,部隊直接會將你兩個兒子刷下來。”
“說起當兵這事,你絕對是袁家塆獨一根,人家一個兒子當兵都很光榮了,結果你兩個兒子都去當兵了,那是絕對的光榮之家。就憑這點也說明你不是那種偷雞摸狗的人。”袁定邦的話,讓袁定國心里舒坦了些,低頭叭了一口煙。
袁定邦的老婆正在興頭上,回憶起往年政府慰問的場景:“你兩個兒當兵了,鄉政府每年都要來你家慰問,多遠就聽見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整個生產隊的人都向你家圍過來。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遍,樹上都擠滿了人,都要看看這大場面。鄉黨官員親自給你頒發獎狀,還要給你些糧票,布票或肉票。”
回想起過去,袁定國露出了笑容,不過他還是很低調:“那都是國家政策好。”
“鄉黨官員還要跟你握手哦。呵呵!”袁定邦的老婆忍不住笑了,“書記來跟你握手,這是袁家塆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你像個大姑娘一樣臉都紅了,手也一直顫抖著,說話都直哆嗦,當你接過慰問品往后退時還差點被絆倒,惹的大家都笑了。”
“那可不是。”袁定國的情緒被帶回來了,他有些自豪的說:“我們沒事不會到鄉政府去,到了鄉政府也很難見到書記。突然有一天,書記專程到你這里來慰問,還要跟你握手,能不激動嘛。呵呵!”
袁定邦深有感觸的說:“還全靠你兩個兒都去當兵,每個月給你寄錢,再加上政府慰問,你才得以養活一大家人。最重要的是他們參軍后,媳婦都好找了,叫這些弟兄怎能不羨慕。所以他們都積極動員子女去當兵,只要選上了就是件光宗耀祖的事。”
等袁定國將心中的苦水倒完,袁定邦又安慰他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管他的哦,定國兄弟,兒媳婦各是一家人,我們當老的該讓就讓一步,畢竟兒子這些成個家不容易,你就當她是小孩說話,不理她。”
回到家中,袁定國還在想剛才的聊天,忍不住自言自語:“張素芬啊張素芬,自從你嫁到袁家,我不說對你有多好,但也對你不差。可你竟然黑白顛倒,四處造謠。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你感覺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可以跟我當面說出來,我又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何必去外面到處講嘛。這些子虛烏有的事說出去多丟人嘛。”
思慮再三,袁定國決定找張素芬當面說清楚,以免矛盾越來越大。
于是,袁定國找到張素芬問她:“張素芬,你說我偷你的木材,那你看見我啥時候偷的?有什么憑據?你這樣誣陷人,不怕天打雷劈?”
張素芬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猜測,振振有詞的質問袁定國:“不是你偷的還能有誰?我從林場買回的木材,你同意我放在你屋背后,我碼的好好的,還用紅漆做記號。我每天都要數幾次,結果隔幾天少一根,隔幾天少一根,除了你還有誰敢偷?”
袁定國親口聽見張素芬說自己偷木材,不過他還是盡量壓制住自己的脾氣,心平氣和的說:“你一數木材少了就懷疑我偷的,你憑啥子這樣認為。我當初讓你把木材放在屋檐下就是個錯誤,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還不如像外人一樣,羊子不跟狗搭伙,眼不見心不煩。”
“你還羊子不跟狗搭伙,你以為你是只羊?錯了,你是咬人不叫的狗,表面上你是好人,暗地里你卻是個壞人。”張素芬此時斗志昂揚,將袁定國批的落花流水,“還好我明察秋毫識破你的陰謀詭計。我們的政策就是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對待壞人都應該像秋風掃落葉一樣殘酷無情。”
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爭吵著,引得鄉親們都來圍觀。觀眾越來越多,張素芬更加興奮,袁定國每回一句,她總會噼里啪啦說很長一段話,袁定國也弄不懂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聲音大,語速快,強詞奪理。袁定國被她的連珠炮打的無還手之力,氣的血脈噴張,心跳加速,揚起手掌,就要朝張素芬打去。
“你打?你敢打!擺事實講道理,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你讓大家評評理,看看究竟是誰不對。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你以為你是老的你就可以隨意打人?世界上還沒有這本書賣。”張素芬面對袁定國舉起的手掌,絲毫不畏懼,反倒擺出大義凜然的樣子。
圍觀人群都勸袁定國要冷靜,不要沖動。
張素芬依舊發出連珠炮:“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一切反動勢力終將在強大的人民力量面前露出原形。”
人們看見張素芬吵架從不帶一個臟字,讓袁定國不知如何回應,惹的他氣急敗壞,若不是眾人苦苦相勸,他的拳頭真的會落下去。
袁家塆的鄉親們也知道兩邊勸,有人勸張素芬說,袁定國再怎么也是你的老人公,他怎么可能會偷你的木材,即便是想要你的木材也會給你明說,他這點禮節還是有的。也有人提醒張素芬捉賊捉贓,沒有證據的話不要亂說,冤枉好人不說,還把家庭關系搞僵了。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這樣爭爭吵吵對她和袁定國都不好,外人看笑話,也知道你家庭不和,外面的人更好欺負她。
張素芬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魯莽,在幾個女人的勸說下,這才回到家里,卻依然流露出誓不罷休的神情。
圍觀人群這才作鳥獸散離去。
眼前的一切,袁野軍看的清清楚楚。李桂花也站在不遠處幫著袁定國罵,看見袁野軍更是板著臉。
袁野軍如同在裂縫中被撕裂著,眼前的情景讓他無所適從,只得呆呆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這場鬧劇結束,他突然意識到為什么袁定國極不情愿給他飯吃,為什么他們對自己都很冷淡。
袁定國與張素芬的矛盾公開化,兩家形同陌路,很久都不說一句話。袁野軍從爺爺家門前路過,他們總像對敵人一樣看著。袁光竹更是涇渭分明:她跟袁紅珊形同姊妹,說話聲音都溫柔加客氣;對袁野軍要么橫眉冷對,要么像陌生人一樣不理不睬。每當袁野軍看她繡的花花草草時,她總會陰陽怪氣的說:“來嘛,看嘛,看看這些針線是不是你家的,是不是偷了你媽的那些針線。看清楚哦,莫到時候又說我這些針線是偷你家的。我再窮這些針線還是買的起。你家再有,我也不稀罕。”
袁野軍只得像落水狗一樣倉惶逃走。
一家人搞的水火不容,讓袁野軍很沒有安全感,舉目望去沒有一個可以親近的人,連跟他有血緣關系的人都非常冷漠。他清楚的記得,去年初夏時節,張素芬也是因為一根毛巾丟失,懷疑對面袁幺公家的人順手牽羊拿走了,與他老婆爭吵起來,兩個女人賭咒發誓要去五華山燒香,求神靈判決。張素芬不辭而別,袁野軍發現后便哭著追去。袁幺公擔心他年紀小走丟了,就哄著他喊了回來,寸步不離他身邊。中午吃飯的時候,袁幺公還主動給他飯吃,并沒有將大人之間的矛盾發泄到他身上,讓他感到絲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