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薔薇
六十一過目(上)
盛安連風帶雨的春日漫長又短暫,和煦柔軟的風在柳梢枝條拂揚了沒幾天就烘燥起來,午后晴朗的日頭沒遮沒擋地熥烤在深色的執勤警帽上,曬得汪南悶了一腦門子的汗,拽下帽子縮在便利店門口的陰涼,任著身上的肩章警械記錄儀磕碰的“喀拉”直響。
江陌難得抽空回了趟家,進門過水換了身行頭的空當,撿著邵桀貼粘了到處的便簽條,逐個批閱地磨蹭了幾分鐘,離得老遠眺見提早趕過來等在便利店門口,準備一同前往DRG基地走訪詢問的汪南,先抱歉地笑了一下,轉頭快步鉆進便利店,拎了兩聽冰可樂出來,囫圇著往他懷里一塞。
“到這么早?他們基地里除了直飲水就是進口的氣泡水飲料,畢竟正經走程序,還是自備著點兒,省得麻煩。”江陌來去匆匆的頭發還沒吹干,濕漉漉地站在太陽底下甩了幾甩,拽著不常上身的執勤服勒緊腰帶:“跟你走個后門,付樂楓在學校那個小男朋友情況怎么樣?昨天不是說一早就去學校逮人,這怎么折騰到下午兩點半?”
“姚奇啊?心里哆嗦嘴上沒譜……打了一上午的太極。后來還是找到跟倆人都有來往的同學,打聽了個大概緊逼了幾句,這才松嘴……反正倆人的關系——不怎么正經。所里車挪不開,我就公交過來的,這個點兒不堵車還挺快……你這也比定的時間早下來。”
汪南張嘴謝過,沒想起來細究江陌對于即將拜訪的DRG基地的廚房冰箱怎么如此熟悉,原地摳開可樂拉環就往嗓子里灌,撩起眼皮覷著江陌顯然有些介懷的側臉猶豫了兩秒,琢磨著這幾樁遲早得關聯查辦的案子,一老本實地沒做隱瞞,“付樂楓先前有個男朋友犯事兒進去你知道嗎?”
“劉水。知道,涉賭沾毒,跟梁明和蔣唯禮都有來往關聯。”江陌端起手機,瞇著眼睛確認了一下徐沐揚回復今天沒安排訓練賽可以隨時接待警方來訪的消息,又快速地敲了幾個字給邵桀報了個信,敲下發送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汪南提起的這個話題,扭頭掛了滿臉詫然:“付樂楓……劉水還沒進去的時候就跟姚奇?”
“嗯……玩兒得挺開。”汪南撇了下嘴,“按照姚奇的說法呢,劉水在社會上混得開,付樂楓跟著他主要是為了有面子,但劉水長得又不好看,要論優點……也就是舍得給付樂楓花錢。所以付樂楓在學校里的時候,其實都是跟姚奇在一塊。你是沒看見那小子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臉,一邊覺得自己長得溜光水滑是什么真愛,一邊又嫌棄付樂楓跟過別的男人,偏偏窮學生一個,舍不得付樂楓花在他身上的錢,知道劉水犯事兒進去還幸災樂禍來著,轉頭打聽得知付樂楓家里凍了她的卡,就一直琢磨著怎么跟她徹底分開,旁敲側擊地跟人姑娘家要分手費……純純的渣男。”
“但是付樂楓現在確實挪不開手,而且在KTV兼職賺來的也沒分他半毛錢。”江陌倒不怎么在乎這些個愛恨情仇,嘶聲問了一嘴:“有這么個前情關系擺在那兒,他這都算得上動機合理了,嫌疑排查過嗎?”
“根據付樂楓在新山水庫的遇害時間做了調查確認,這小子案發當天正琢磨傍大款呢,在一家會員制的茶室當服務員打零工,酒店的監控和轉賬記錄都可查,就是那個花錢的老板沒露面,委托個助理跟我們談的話。”
汪南捏了捏已經空掉的易拉罐,回想起墻面上懸掛的那張企業家照片,按照水缸的粗細比劃了一下:“這錢真不是一般人能掙的,那大哥……哇……我懷疑他應該不是頭一回,去圣迪KTV找付樂楓那次,很可能壓根兒就不是串通,而是鬧得不太好看之后又覺得自己屁股遭不住,看付樂楓父母出面,想再爭取一下給自己轉個正落個正經的名戶——可惜付樂楓不想跟父母服軟,還威脅姚奇,如果敢告訴她爸媽她在哪兒,她就把他在茶室的照片發到網上。”
“……這不在場證明倒是挺實誠的。”江陌一言難盡地齜了下牙,熟門熟路地先提一步,隔著正在試用空調的塑鋼窗沖著基地門口保安亭敬了個禮,低頭簽妥了訪客記錄,偏著腦袋示意著汪南跟在她后頭:“所以姚奇找上門之后,付樂楓是為了躲她父母才離開的KTV。那最后跟付樂楓碰頭的那個人,怎么說?姚奇見過嗎?”
汪南一聽碳酸飲料灌得太急,跟在江陌身后晃悠得直打嗝:“嗝——還真就見過……嗝——但也僅限于見過。”
“見過?!”
江陌一怔,扭頭先跟基地門口的編外安保阿黃豎起手指“噓”了一聲,打斷了他“汪”到半路的招呼,“在什么地方見過?身份這些能確認嗎?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這次應該是真的。確實不知道這個瘦瘦小小的女人是什么來路。”
汪南歪著腦袋先看了眼趴伏在江陌腳邊的大黃狗,猶猶豫豫地沒敢伸手,轉身又被一輛半掛似的橘貓攔住了去路,停站在臺階前沖著江陌搖頭:“姚奇生怕付樂楓的死跟他扯上關系,恨不得把自己的行程安排都列出來,說什么冤有頭債有主,所以在得知警方另有懷疑對象之后,簡直是絞盡腦汁地配合。不過他抓掉了一把頭發也就只能記得大概有這么一號人物,劉水沒被抓的時候跟她打過兩次照面,但因為不是帶著口罩就是帶著帽子的,所以也提供不了什么確鑿有效的線索。”
江陌眉頭一皺,俯下身在蹭過她腿側的橘貓頭上輕拍了兩下:“描述模糊成這樣,他該不會是胡扯?”
“我是持保留意見,但分局的領導說差不多。姚奇對這人有印象,主要是碰面的場合比較記憶深刻,好像是有一次差點兒被劉水抓包的時候,這人幫他們躲過一次。反正也只能撂在這……如果有確鑿的懷疑對象可以試著讓他辨認看看。”
汪南聳了下肩膀,到底還是把手搭在了大黃狗的腦袋上去,聽見大廳前臺方向趿拉了一串腳步聲順勢抬頭,視線正落在兩道相當眼熟的身影上。
自詡管片兒派出所“野王”的小汪警官眼睛一亮,下意識地驚呼一聲,喚來了那兩位直奔前臺外賣的注意。站在外側的小卷毛先眨了眨眼睛,沖著門口的方向點頭致意,旋即抬手捅在正一邊打哈欠一邊確認外賣單子的傻大個兒腰際,揚起下頦,輕輕朝著江陌一點,捂著耳朵預判躲開了他恍然一聲的嗓門兒,跟在他身后迎上前去。
“誒喲呵江警官?這不年不節的……找邵桀?”
“找他倒是找他,但今天是正事。”江陌稍微偏頭,瞥了眼規規矩矩地掏出警官證表明身份的汪南,抬手撣過執勤服上的警號,然后覷著李澤川和姜赫宇瞬間緊張的表情笑了一下:“放輕松,他不是當事人,是為了韓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