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薔薇

五十六交集（下）

“……我們是從粉絲——呃……算兼職代拍群吧，反正是大概知道了舞劇演員到這兒走臺彩排的行程之后，又花了點小錢買了緋聞嫂子的行程，確認這事兒八九不離十才租車過來，琢磨著……拍點兒照片視頻什么的，如果運氣好的話，興許夠我們倆開張吃一年……”

臨時借用的劇場電腦老舊厚重得像板磚，插了個讀卡器就轟隆隆地轉起散熱風扇，韋粒安快速地敲了兩下播放鍵，盯著幀數跳躍的畫面，眉毛略顯煩躁得擰成一團，隨手把筆記本攤放在走廊窗臺上面，挪轉到緊盯著她一舉一動的汪南眼前，揚起下頦讓他自行查看。

“嫂子是舞劇的工作人員，會提早一天到劇場這邊，我們這才提前試拍——也是怕被工作人員發現。出事那天我們想進去看看也是怕這個……被你們發現。”

“這照片視頻能賣這么貴呢？蹲點兒這技術我熟啊，以后在支隊混不下去了也拉我進你們那個兼職群看看唄？還能給家屬減輕減輕負擔。”

江陌掛著韓園園的左肩，后仰著脖子跟走廊另一頭趕過來配合搜查的派出所同事揮手招呼了一聲知會，撤回視線時才留意到身邊兒這小姑娘直勾勾地盯著她的側臉看，有點兒好笑地托住她的脖頸挪開了腦袋：“當真了還？擅自買賣他人身份信息，這也就是沒作他用不告不追，小小年紀正經工作不干？什么紅利都想沾？好好上學考個記者證，有這技術伸張正義為民發聲干什么不行？一天就惦記人家屋檐兒底下的家長里短……看我干嘛？臉上又沒花……你們倆一共摳了幾塊窗貼啊？”

“就這兩塊。貼貼補補的多了反而明顯。”

韓園園耳朵一紅，耷下眼皮小聲地咕噥，哼哼了兩句又悄么聲地抬眼：“姐姐，我怎么看你有點兒眼熟……我之前為了看比賽也來過盛安這邊，怎么好像見過……”

“看我眼熟可不是什么好事兒，跟我套近乎的，大多數都在拘留所里呆過，你這個性別也排不到特殊情況里頭——”江陌眉毛一抬，短暫且迅速地想起剛還抽空發消息“千里寄相思”的“特殊情況”，稍微提了下嘴角，轉身一本正經地拎起半道撂下的話頭，循著韓園園的指示又扣下一小塊塑料片對著走廊頂燈晃悠：“這東西什么原理？”

“有點類似單向防窺膜，從里往外看是普通磨砂防窺窗貼，從外往里加個鏡片，在特定角度就是正常清晰的。”

韓園園又偷偷瞥了江陌幾眼，被揪了個正著才一老本實地耷下腦袋，“我們倆其實也不確定那個嫂子會出現在什么位置，保險起見就在員工休息室和排練廳附近各挖了一塊。出事那天晚上……之所以能用架在酒店的機位拍到那個黑衣服的人，是遠程操作試拍的時候，看見有人影從走廊里晃過去。”

江陌未置肯否，只是挎著韓園園走到被電腦卡頓折磨得面皮紅漲的汪南身邊：“看見有個人晃過去就拍？”

“……也不是……就正好看見那個人是從主劇場后臺方向過來的，手里還拖著個箱子往排練廳的方向過去，我們以為是舞劇的工作人員。”

韓園園緩慢地搖了搖頭，一心二用地糾結著這位似曾相識的江警官，抬眼卻看見她眉毛倏地就攢在一塊兒，然后聽見她當即沉下聲音沖著汪南追問了一句“看下排練廳位置的試拍確認一下是大排練廳方向還是拐角的小排練廳方向”，眨巴著眼睛回想了幾秒，沒等開口答話，電腦鍵盤就被敲得“啪嗒”一響，一聲詫異又驚喜的呼喚合著小汪警官興奮的叫喊一并掩過了筆記本風扇愈發狂躁的轟隆聲響。

“江警官，你怎么在這兒？！”

“……在這兒！”

江陌盯看著拍攝畫面中一晃而過的人影，整個人忽地恍惚一剎，耳畔長鳴頭皮發麻地愣了幾秒，被第一時間認出來人的韓園園興沖沖地扯了把袖子才慢吞地回過神，后知后覺地循聲張望，迎著他關切的目光，有些復雜地苦笑了一下。

“叫兩個兄弟到大排練廳這邊幫個忙，我去溝通。”

江陌先壓住汪南有些躍躍欲試的肩膀，轉頭示意著兩位“粉絲”冷靜地靠站在窗臺邊，沉了口氣才敢上前，越過邵桀難得穿得筆挺的肩膀，掃量了幾眼西裝打扮的合作方，有點兒抱歉地仰頭，視線正落在這位小朋友有些刻意抓露出額頭的成熟發型上。

“邵老板，打個商量？”

“江警官，這就是你托人辦事的態度嗎？我這么大一單生意，這忙總不能說幫就幫吧？”

邵桀眉毛一抬，順著江陌掖了點兒打趣的征詢，拿著腔調搭上話，眼神卻敏銳地落耷在江陌手腕處不知道在哪兒蹭剮出來的傷口上，捧起她的胳膊心氣兒不順地摸了摸貼得胡亂的卡通創可貼，然后抬眼留意到江陌掙扎著小聲讓他注意影響的嘟囔，嘴角撇壓了一下，攥著她的手腕就朝著不遠處那兩張明顯激動的面皮方向晃了兩晃。

“邵老板想要什么好處，不妨直說。”

江陌無奈地笑了一下，撤開手腕在他的胳膊上鉚著力氣拍了一下：“這倆孩子可是搞偷拍的，我估摸著，保不齊偷拍曝光你的那些照片里就有她們一張。”

“好處等你忙完再說。想拍就拍，又沒什么見不得人的，要不是因為你在一線，我巴不得她們多拍幾張。”

邵桀輕飄飄地哼聲，回身先跟劇組的統籌老師迅速打了個商量，“呼啦啦”地把人請往樓上的會客咖啡廳才快步趕回到江陌身旁，電線桿子似的個子，跑了幾步就虛弱地靠住了江陌的肩膀。

窩在排練廳的幾個學生有點兒心慌，可憐兮兮地擠靠在排練廳的角落里，眼巴巴地朝著擎等著推門進入排練廳搜查的制服衣裳的方向張望。

“這次來排練廳跟那幾個意向合作方的代理人碰面還挺重要的，知道這兒出了事之后，今早上原本都打算臨時借個其他的排練場……我還以為場館正常開放，是已經搜查結束了。”

“案發現場倒是連夜處理得差不多了，不過現在還有待確認的關鍵證物無法確認下落，所以場館里外還在逐一排查，也算是陰差陽錯……發覺可疑人員曾經出沒在大排練廳附近。”

江陌頷首示意派出所的同事速戰速決，撩起眼皮瞥見邵桀打了發膠顛跑得支翹的頭發，抬手用力地摸順，繞著排練廳不小的場地踱步慢晃：“排練室里的東西，有沒有被挪動過的跡象？”

“群舞的學生沒提。場地里擺的這些桌凳臺階韓律倒是給我拍過視頻，大致上是沒什么變化……視頻應該還留著，我給你發過去看一下。”

邵桀稍微回想，摸出手機翻了翻聊天記錄：“韓律……現在算是什么情況？”

邵桀話音脫口就抿住，沒等為難掛在江陌臉上，“還是算了，雖說我不覺得他會犯什么大錯誤，但趁這機會讓他腦子清醒清醒總是好的。”

“……放心吧。有我在，總不至于冤枉。該吃該喝該睡的，不會虧待他。”

江陌稍微嘆了口氣，踱跨的步子忽地一頓。她歪頭打量著窗沿方向像是嵌在墻壁里的矮門，定定地在那道單薄的小鎖頭上看了半晌：“那是？”

“好像是一個小的儲物格間，里面放著排練廳的吸塵器，特別大的老式的那種。”一步之遙的女學生覷著邵桀臉上的茫然，弱弱地開口幫腔：“不過場務老師前幾天丟過鑰匙，還沒換鎖呢，這幾天也沒用上。”

江陌點了點頭，掏出手機半蹲在矮門旁，對著鎖頭拍了幾張照片，回頭沖著把守在門口的汪南張望。

“拿東西，撬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