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薔薇

五十一推諉（下）

“……劇場門一開，老顧那么一根兒見多識廣的老油條，乍一看見這一屋子嚇人咕咚的場面都愣半天，更何況周叔，人在受到驚嚇當時，記不起來所看到的細節都是正常的，你們要是回憶起什么，打電話或者自己殺到市局，到時候讓老耿接待，順便借著江老師這張小有名氣的臉給他拍兩張宣傳照片——誒呀真沒事……你們倆沒撞見危險我就謝天謝地了，周叔沒災沒難地活了三四十年，看見這到處血糊連的，沒原地撅過去都算心理素質超群……”

江陌攬著江禾的肩膀，覷著她臉上跟惶恐驚懼混作一團的抱歉，寬慰似的幫她把簽字簽蹭了滿手的筆油擦了擦，側身歪靠在劇場角落的墻沿，“要是真說起來，碰上這糟心的事還是因為要幫我拿禮物，這才誤打誤撞地闖進案發現場當間……你跟周叔沒災沒難的美好生活，這點兒坎坷都是因為我——”

“閉嘴！”江禾垂耷的眉眼倏地一抬，抬手就捏住江陌胳膊里側的軟肉提起來，抬頭在她疼得齜牙咧嘴的臉上剜了一眼，“你要真想刨根問底追根溯源的，那干脆怪我先找了付晰那個混蛋……”

“難得抓住你一回——”江禾喉嚨一哽，紅著眼眶捧著江陌的手臂摩挲兩下，“剛在隔壁休息室里呆著的時候，我聽見門口的小同志說，前幾天他們分局接了一個失蹤轉他殺的案子，死者家屬還去市局鬧了大半天……我怎么想怎么不對，坐那兒又琢磨起之前付晰想盡辦法找你的麻煩——是不是付樂楓出了什么事啊？”

“付樂楓離家出走玩兒失蹤，把自己命搭進去了。”

江陌皺了下眉，猶豫了幾秒，只說了一句言簡意賅，“區分局那邊暫時負責調查走訪，具體情況還要看老顧打不打算把這案子拿到支隊這邊。放心吧，付晰最近自顧不暇，他不敢鬧得太大撕破臉。”

“我管他是死是活！”江禾扭頭啐了一句，抻著脖子看了眼還在逐字確認證詞的周老板，“我是擔心你……付樂楓這事兒鬧得有點兒寸，這舞臺上出事這小姑娘……剛我聽懷豫說，好像跟小邵那邊也有點什么關系？雖然說可能還巧合吧，但這巧得我心里發慌……”

“他們……是不是巧合的姑且不說，但你跟周叔最近一定多注意安全，畢竟直接接觸過案發現場，有任何覺得不太對勁的地方都要給我打電話確認——尤其周Eden，那個小人精，身邊可千萬別再離開人。”

江陌輕嘆了口氣，沒正面附和江老師的擔心，只是委婉地提了個醒，偏過腦袋稍微回想起羅恃和韓律先后提及楊糖果面試舞劇落榜的瑣碎，緩慢地嘶了一聲：“楊糖果的事兒韓律跟你們說過是嗎？先我大概聽他提過一嘴面試舞劇落選還是怎么著？最近這段時間你們不是開始排練了嗎？她沒再露過面？”

“最近……好像是沒見……”江禾一怔，斂著眉頭仔細回想，“我記得這個女孩兒，到你周叔那兒去過兩次，頭一次是單純想走后門塞進來，羅恃這個人我是聽說過的，家里做藝人經紀出身，但是帶人帶得不怎么干凈，我跟你周叔提醒之后這茬兒好像也就撂在那兒。后來是跟小邵同學那個公司簽約合作，韓律主動提的說希望可以推薦她面試看看。這次我是見過她的，身體條件各方面都不錯，不過估計是走了一段歪門邪道，這胳膊腿兒的功夫差得不是一星半點，想拿下重要角色肯定是不夠格的……當時我們兩個編導老師還真就商量過，覺得也是個好苗子，建議她先跟群舞訓練，算是給她一個機會，如果表現得好起碼能群舞上臺。不過我一直在出差，排練的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我應該是沒見她來練習過的……”

江禾撇了下嘴角，緩慢地搖了搖頭。她歪頭看了眼正在劇場兩側通道鉆來晃去幫忙搬挪證物的派出所同志，拽著江陌撤躲半步挪開了點，然后越過她的肩膀看向簽好了字慢吞吞踱步過來的周懷豫，“面試淘汰之后……除了今天舞臺上，你還見過楊糖果嗎？”

周懷豫的臉色沒怎么緩過來，眉頭微蹙慘白一片。他像是一心二用地打量著臨時挪放在墻腳的道具置景箱，稍稍回想了片晌才后知后覺地“啊”了一聲，接上江禾遞給她的話來：“楊糖果……我肯定是沒見過。不過她好像是聯系過公司這邊，想問一下能不能再給她一個機會，可以當面談談——涉及到劇目實際執行的事兒，都是辦公室統一安排，”

“啊對我想起來……”江禾握著拳頭一砸掌心，捎帶手地往周懷豫的肚子上杵了一下，摸出手機遞給江陌看了一眼：“你辦公室的女孩兒私底下還給我發消息問來著，說她非要約晚上跟咱們這位周總見面，還非要在公司外，感覺不是什么正經人——后來正趕上要安排出差什么的，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

“最后一次聯系……是在楊糖果離開學校搬到酒店的前一天。”

楊糖果屢次三番尋求捷徑不得，或是遭遇挫敗，或是在跟黎荔接觸后，自行前往酒店避不見人，此后又在再次跟黎荔碰面當天失蹤，直至今日被發現遇害——江陌眉毛稍微一抬，迅速掏出手機翻拍了一張佐證楊糖果近期行蹤的聊天對話框照片發送給顧形，離得老遠沖著她師父晃了下腦袋，視線回落時正瞥見周懷豫快擰成疙瘩的眉頭，循著他的視線往墻腳的方向眺了一眼，抬手在他面前一揮，“周叔？怎么了？”

“……沒。沒什么，小陌，今天沒幫上什么忙，有什么想起來的細節，我再聯系你。”

周懷豫先是一怔，有些糾結地撓了撓眉尾，挽著江禾的胳膊沒等邁開腿，將將越過江陌半身的距離就扭過頭來，嘶聲又往墻腳那一堆箱子上面掃了兩眼：“劇場里道具雜物的箱子，就只有墻邊擺的這些？”

“嗯，對，跟項目承辦的統籌老師確認過，他們舞劇的東西都在這兒，如果沒有什么問題的話今晚和明天我們會全面取證復原，大概會推遲一個下午場的表演，往后順延。”

江陌點頭，叉著腰眺了一眼箱柜，回頭看著周懷豫有點兒猶豫的側臉：“這些箱子跟你推開門的時候看到過的不一致？”

“倒不是推開門那會兒……剛一直不太敢確認，萬一要是哪個工作人員自己的東西……不過還是跟你們確認一下比較好。”

周懷豫抿了下唇，“我今天送江老師來劇院的時候正趕上大劇場這邊拆卸最后一批道具和置景箱，在停車場的時候跟廂貨的師傅遞煙閑聊，大概看了一眼搬運的箱子什么的，好像跟這些……不太能對得上……應該是少了一個，看著四十寸左右快五十？肯定是比平常的行李箱要大，所以我印象還挺深……鋁框的航空箱工程箱那種——但我在這兒沒看見，要不，你再跟統籌的老師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