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國大可不必過問。”宋立仁沒有耐心的敷衍道，“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朕自會處理。”
“據老臣所知陛下近來留中不發的奏折可是堆積如山啊！”
“當今江陵已喪敵手，朝局動蕩不堪，陛下就不該沉迷酒色，聽信小人讒言。”
孫楚令絲毫不留情面，直擊他的痛處。敢于諫言糾正皇帝的錯誤本就是身為臣子該做的事情，但在宋立仁看來自己這是在跟他爭奪朝政大權。
這也是他不能容忍的，但是又能如何呢，孫楚令十余年如一日的勸諫他照樣不是忍耐了下來，可是唯獨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顧忌，因為他有了正當的理由。
先前倒是因為他不能背上個濫殺功臣的罪名，即使是個昏君那也是很愛惜自己名聲的。
別人可以說我貪財好色，無所作為這都行，但絕對不能說我恩將仇報。
恩將仇報不是君子所為，好歹自己還是天底下最大的君子，這也是宋立仁的底線。
“奏折一事朕……”宋立仁摸著腦袋說道，“朕最近甚是頭痛，朕也看了都是些瑣碎之事，像此等事還需要朕親自出手嗎？”
“國事無小事你怎會不知，你真的妄為一國之君吶！”
“我朝的處境讓人憂心，陛下的舉動更是讓人擔心啊！”
孫楚令咬牙切齒，心里的怒火與十幾年來所受的憋屈，在這一刻終將徹底的爆發。他這話一出口皇帝便不知所措，底下的群臣更是變成了一副嫉惡如仇的模樣，紛紛向他發起聲討。
“朕可視你為仲父啊，你為何總是讓朕傷心？”宋立仁冠冕堂皇的說道，“你許是上了年歲，朕姑且當著眾臣的面赦免你罪。”
孫楚令突然發笑不止，也不屑去辯解，只是搖頭作罷。自己本是一片赤誠之心，卻被潑了冷水，如今的他是真覺得累了。
皇帝也是瞅準機會向他拋出了個大難題。他作為內閣首輔理應為國排憂解難，掃清弊政蛀蟲，但是他卻沒能做到這一點。宋立仁也問他當下拯救危局的對策，而孫楚令只回答了靜觀其變四個字。
“這似乎不是坐著等死嗎？”
底下的眾臣下意識莫過于都是這個想法。
反而宋立仁卻是表現得十分高興，因為自己終于有機會了，可以讓他滾蛋了。
“柱國已是古稀之年，朕實在牽掛您身體。”宋立仁假裝成十分不舍的模樣說道，“朕也知道您平日不得閑，但是如今留在內閣首輔這個位置上也毫無用處，朕倒是可以給您安排個閑散的差事。”
孫楚令吃驚的看著眼前這個皇帝，突然變得語塞…
“朕封你為黔陵丞，你就去給先帝好好守護陵寢吧。”
宋立仁不帶一絲猶豫。
“陛下京畿總兵，翰林院學士金成勇求見。”
一個內官急急忙忙跑來，向皇帝告知此事。
而此時此刻，掌管京城內外十萬御林軍的總兵金成勇已經聞訊趕來，卻被侍衛擋在了殿外。只是崇武一朝早就立有規定，手握兵權之武將大臣不得參與政事，無允許不得覲見皇帝。
像那些兵部尚書，侍郎之類的官員卻可以豁免。因為他們并無實際兵權，又在京辦差，況且還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當宋立仁聽聞總兵金成勇的到來時，連忙變得戰戰兢兢，他也顧不上許多，直接讓身邊的妃子先下去且避避風頭。
妃子也是不解，作為皇帝的他為何這么懼怕一個臣子，這或許是他清楚的知道金成勇現在可是他唯一的依靠。
“快傳愛卿速來見朕！”宋立仁又轉身對孫楚令高興道，“柱國你的好愛徒可算來了！”
“陛下他乃武臣，貿然前來是否不妥？”
“無妨無妨。”宋立仁心中十分坦然道，“他可是你堂堂上柱國的關門弟子啊，朕自然是要愛屋及烏的好吧。”
很快金成勇就受到了召見，他穿著甲胄，卸了腰間的佩劍徑直入殿而去。
他這身武將的打扮倒是讓朝堂上的文官們冷眼相看。
“臣此來是向陛下道喜啊。”
金成勇滿臉開心的模樣，顯然皇帝也是云里霧里的。
“吳王殿下現已回京，手下驍騎營像是折損了不少。”金成勇又轉臉看了看殿外，“他已在殿外等候，還請陛下速速召見。”
這對宋立仁而言卻不是什么喜事，如今自己的兒子回來了，他卻沒有一點想要迎接的意思，甚至神情帶了略微的嫌棄。
不過最后還是無奈，只好宣他入殿。
宋希恒一直以來被崇武皇帝所不喜，自己的精明能干也改變不了他是庶出的事實。而宋凱即便無德還貪玩那也是嫡長子，憑借嫡長子便穩坐太子之位。
“兒臣給父皇請安。”
宋希恒馬上跪拜叩首。
“朕并沒有詔你回京吧？”
顯而易見，宋立仁對他的擅自返回皇城是極為不滿的。他也解釋是因為如今局勢所迫，京城就顯得尤為重要，所以更是需要充足的兵力去加強防守。
但是宋立仁卻不以為然。
“時隔多年，你怎么還是這么冥頑不靈還巧言令色呢？”
宋立仁的話語，剛好讓太子宋凱有了添油加醋的機會。
“皇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宋凱對其質問道，你貿然帶兵回朝莫非是想造反不成嗎？”
一時之間，整個朝堂就像炸開了鍋一樣，皇帝宋立仁的眼神也由此變得忐忑不安了起來。
隨即他便有了想要處置吳王宋希恒的想法，卻被跳出來的金成勇斷然阻止，或許如今的朝堂只有他敢這樣公然對抗皇帝。
“還請太子殿下不要太過妄自尊大了，吳王的過往臣也都看在眼里，此次回京必是為了陛下的安危著想，絕無造反之意啊！”
“你不過區區總兵竟敢在此沖撞本太子，你就不信你這官做不長久嗎！？”
宋凱頓時勃然大怒。
“宋凱吾兒不得放肆。”
皇帝為了控制局面，也是慌忙救場。
這時孫楚令也不再沉默，自己況且是即將卸任的老人，在離開之前還能發揮一下余熱。
雖已年邁，但他也清晰的看到了朝廷的沉疴，為此大不了可以豁出一下自己的老命。
“陛下乃賢明之主，老臣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莫非柱國也覺得朕是賢明之君嗎？”宋立仁心情開始亢奮，“既然如此，朕絕對不會有負諸位愛卿的期望的。”
孫楚令說的話他欣然接受，那么自己也可以一吐為快了。
“陛下，老臣作為太子之師理應為其授業解惑，然十余年來也有未盡之責，屬實慚愧啊。”孫楚令接著又轉入正題，“如今大宣朝綱不穩，地方四分五裂，以太子之才恐難做亂世之儲君，還請陛下改立太子人選。”
這般如此苛責的言語，無非給了宋凱的心靈沉痛一擊，自己的老師卻對他當眾批評和貶低，又絲毫不顧及他的顏面，在他心里這無非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但在孫楚令看來自己已經表達的很委婉了，這些話他也斟酌了許久，并沒有說的多么不堪入耳，卻也不被他理解。
“孫太保枉費本宮一直對你相敬如賓，你又何故如此？”
宋凱突然變得十分情急。
話音剛落，朝堂上的百官們都慢慢開始憋笑，表情不能自已。他們要是控制不住，那就要落個君前失儀的罪名。
這更是讓宋凱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
相敬如賓可是用于和睦夫妻之間的，用在此處難免會令人哄堂大笑。他的滑稽操作倒是讓身為太子老師的孫楚令有些許難堪，也只能無奈搖頭。
朝堂上一度陷入了尷尬，皇帝也連忙打圓場，這可關乎到皇家的臉面。
“我兒雖是頑劣了些，但也不至于太過愚笨啊。”
此時的宋凱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出糗，作為太子自己的一言一行自當是要以表率為先。以前總是無憂無慮，現在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擔心自己的儲君地位。
“殿下不是相敬如賓，而是待如上賓啊。”
宋希恒見狀也連忙替自己的皇兄解圍，又在旁邊小聲提醒。宋凱便迅速反應過來，開始大聲的為自己做辯解。
“本宮的意思就是奉孫太保為上賓，剛剛只是一時糊涂，讓各位大人見笑了不是。”
說著，他慢慢的用手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粒，臉上尷尬的笑著以緩解本來緊張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