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嘉寧出現的實在太過突然,別說相府和安國公府眾人無從反應,急的冷汗涔涔,便是方才就站在她身邊的也愣了,左看右看也摸不透她是從哪鉆出來的。
梁帝也是文武雙全的主兒,五感雖比不上小皇叔,卻也算耳聰目明。
她方才左擠右擠,動作再小心也難逃習武之人的眼睛。
余光瞥了眼依舊老神在在,看似完全不認識她的小皇叔,梁帝不由蹙眉,心底涌上疑問。
都到這時候了還端著。
難道說……真是他消息有誤,兩人確不識得?
念頭剛一起,梁帝就毫不猶豫壓了下去,面上不動聲色,打定了主意試上一試。
“姑娘瞧著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的?”
甫一開口便顧左右而言他,絕口不提還跪著的皇妹,竟是連表面的親厚都不欲維系了。
劉嘉寧對昭華的同情不自覺又多了一分。
“上次入宮還是三年前,陛下不認得臣女也正常。”
言罷,劉嘉寧撩衣,朝正前方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
“臣女劉嘉寧見過陛下。”
至于陸淮山,她是連正眼都不打算給了。
橫豎沒見過他真面目,既然他擺出副不認識的架勢,她又何必上趕著。
互不信任的盟友而已。
還是即將崩塌的盟友。
劉嘉寧如是想著。
然,陸淮山卻并不如她想的那般灑脫,掩于袖下的手早已蠢蠢欲動。
梁帝余光自始至終都未離開他身上,見他依舊沒什么反應,實在有些失望,更有濃濃的不甘。
兩種情緒齊齊堵在心頭,憋悶的不行,縱使他再會粉飾情緒,漸漸的也繃不住了。
再開口時,語氣添了抹不耐。
“原是嘉寧郡主。”
梁帝揉揉眉心,神情瞬間變得十分疲累,擺明了是在暗示她不要過多糾纏,想好再說話。
換做旁人可能就照做了。
但劉嘉寧,從來就不是乖巧聽話之輩。
“勞陛下還記得臣女。關于昭華公主之事,臣女有話要說,陛下聽罷再做決斷也不遲。”
原本真相大白的事被她這么一說,立馬成了懸案。
這下,梁帝是真頭疼了。
被氣得。
怎么一個兩個都如此難纏!
就算他再想甩袖就走,眾目睽睽也不合適了。
用力摁了幾下眉心,梁帝認命般擺擺手。
他倒要聽聽,昭華都承認的事,她是不是真能說出花來!
劉嘉寧嘴角微抽。
所以,是不打算讓她起來回話了。
一國之君心胸如此狹窄,難怪會被太后壓一頭。
摁下心頭腹誹,劉嘉寧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淡淡開口。
“臣女回京不久,今日第一次得見昭華公主,此事陛下可有疑義?”
梁帝愣了愣,反應過來她想干什么,頓時怒火橫生。
“到底是你給朕回話,還是朕給你回話?”
劉嘉寧歪歪頭,滿目迷茫,似是不明白他為何突然生氣,被他吼的有些發懵,雙眸眨動間,水光盈盈。
有過宮門口的一幕,再看她現如今的姿態,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合著嘉寧郡主的眼淚是說來就來啊,究竟幾分真,幾分假,她們也搞不懂了。
眼神交流間,略微顫抖的聲音飄進耳朵。
“恕臣女愚鈍,實在想不通陛下此言何意,臣女只是想確認臣女的說辭陛下會不會信而已,若陛下不喜,臣女不再多說便是,還請陛下直接降罪吧。”
梁帝頭疼的越發厲害了,額上的青筋都險些爆出來,不得已靠著椅背緩解片刻。
“你說你的,是真是假朕自有定論。”
“如此,臣女便放心了。”
劉嘉寧笑的實在勉強,眾人不忍再看,已經從心底里認定她當真受了委屈,暗地里對陛下有了微詞。
小事一樁罷了,查清便是,何至于為難兩個小姑娘。
唉,身居高位者果然都喜怒不定。
“此事說起來也簡單,這位哭哭啼啼的姑娘出事時,殿下正與臣女賞景看花,期間只有位嬤嬤伴在殿下身旁,并不見其他人……”
她話還沒說完呢,某位早就哭不出來的姑娘開口了。
“郡主又怎知道不是她事先吩咐好的?憑郡主空口白牙,實難服眾!”
劉嘉寧看她一眼,滿是被打斷的不悅。
“這位……”
“臣女周思雨。”
實在不想再從她口中聽到什么奇奇怪怪的稱呼。
劉嘉寧頓了頓,笑了。
原來姓周啊。
周國舅的孫女,太后的侄孫女,難怪如此囂張呢。
身無封號就已經不把公主和郡主放在眼里了,這要是哪日一步登天,眼睛還不得長到頭頂。
“這位……姑娘。”
周思雨都擺高姿態等著她仰望了,誰知她突然來了這么一句,一口老血差點噴出去,瞪著眼難以置信看著她,已經開始懷疑她耳朵有問題了。
剛想再重復一遍,劉嘉寧卻完全不給她這個機會。
“我并不關心你姓甚名誰,在別人說話的時候貿然開口打斷都有失禮貌。”
“老國舅治家嚴謹,竟然也會犯如此錯誤,果然是上了年紀,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周思雨氣紅了眼,周遭更是寂靜一片。
沒有人會在這時候跳出來指責她,包括國舅府的人。
誰叫相府和國舅府本就水火不容,從朝內斗到朝外呢,郡主沒開口來句老糊涂,就算給足了面子了。
沒看陛下都只是小小驚訝了一下,完全沒有要管的打算么。
下一秒,所有人都退了一步,遠離是非之地。
“接著說。”
梁帝適時開口打破沉寂,三個字就讓想撲上去的周思雨定在了原地,只咬牙切齒盯著劉嘉寧。
劉嘉寧坦然回視,又笑著收回目光,渾然天成的勝利者,耀眼的讓人移不開雙目。
“臣女所言句句屬實,陛下若不信,讓人把那個叫凝香的宮女請來對峙便是。”
“另外,還請陛下順便找找那位嬤嬤,臣女瞧著她與殿下感情深厚,萬一被人滅了口就不好了。”
“眾口鑠金,百花宴之上鬧出人命,傳出去也不好聽,您說呢陛下。”
三言兩語就捏準了梁帝的軟肋,更是將在場所有人都拉進了渾水。
茲要外面有任何風言風語,他們這些人一個都別想逃!
再傻的人也看清了,郡主從來就不是軟弱可欺的羊羔,而是頭披著羊皮的狼啊!
讓他們更搞不懂的是,老相爺清正廉明,劉大爺和劉二爺更是一個高風亮節,一個俠肝義膽,滿門忠義之輩,怎么就……
怎么就出了個女無賴!
黃連果然是個好東西,苦的人舌頭發麻,心頭發澀!
接收到四面八方的視線,孫慕婉不由抬頭望天,無奈嘆了口氣。
論狠,怕只有靖王可與表妹媲美了。
表妹此舉既是絕了所有人的路,又何嘗不是絕了她自己的路。
今后要出趟門,都不得安生。
梁帝強忍怒火,吩咐內侍將凝香帶來。
不過幾息的功夫,眾人還沒回過神來呢,內侍就已經去而往返了。
在其身后,兩名宮中禁衛架著傷痕累累的凝香大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