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裝廠重新招聘了財會和人力，現在是37名員工了，各項手續也陸續辦理完畢，即將準備正式開工接單。這次辦理手續，她被特殊關照了很多次，甚至稅務的減免，她第一次因為腿的不便獲得了一些便利。
許杉沒有想到的是，在辦手續的過程中她還遇到了自己的前男友張宇航。那天，小董第一次請假，許杉等候叫號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工作人員里那張熟悉的面孔，她默默的心里祈禱著自己不要輪到那個窗口，可現實卻總是就那么剛剛好。
許杉無奈也只好過去，她落座后，對方才理好上一個人的資料抬起頭來。此時的許杉臉上已經掛好了一個尷尬且不失禮貌的微笑，并配上了一句經典臺詞“好久不見”。
顯然，對方此刻的震驚程度遠遠超過許杉，他甚至從工位上騰的站了起來，想要說什么，嘴皮動了動，又坐了回去。這才開口道:“你怎么會來？”
“我新開了一個小服裝廠，來辦點兒手續。”
“你不是跟楊靜怡一起開了一家嗎？我聽說你們干的已經挺大了，怎么又……？”
許杉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釋，也不是很想解釋，于是說:“這個不是一兩句能說明白的，也不好耽誤后面排號的人，要不我們先辦手續？”
“啊，好好，你把資料給我吧。”張宇航仿佛終于想起了自己還在工作這件事兒，但仍然慌張，從他拿著資料停在空中兩秒的手就可以明顯看得出來。
那天，許杉很輕松，本來有個流程序要到二樓簽字按手印，張宇航也沒讓她動，而是自己跑了兩趟，把資料印泥拿來一樓幫她辦理完又送了回去。
所有手續都辦完后，許杉表示了感謝就拿過一旁的拐杖起身準備離開，張宇航欲言又止的停頓了一下才開口說:“許杉，你……你中午有事兒嗎？我還有二十分鐘下班，可以跟你吃頓飯嗎？”
許杉沒有糾結遲疑，而是大大方方的說:“好，我找個附近的館子等你，一會兒給你發定位。”
“誒，好，好，我下班就過去。”剛才的張宇航眼神總是無處安放，像犯了錯的孩子，此刻終于舒了口氣，這么半天才第一次正正的看著許杉笑了一笑。
許杉選了附近一家相對安靜的飯店，她落座不久，也就剛點完菜幾分鐘，張宇航就快步進了門，許杉招招手，他又三步并作兩步的來到了桌前，他的額頭上清晰可見一層薄薄的汗珠，顯然是一下班就趕了過來。
“我點了一葷一素一湯一甜品，你要不要看看菜單再加點兒什么？”許杉一邊給對面倒茶一邊問道。
“我什么都吃，你還想吃什么，咱再加。”張宇航放下手機，抽了張餐巾紙擦了擦額上的汗，眼神仍然不太敢跟許杉對視，只是一下一下的抬眼，又快速的低頭。
“應該夠了，吃吃看吧。”
“好，也好。”
許杉看出了他的無措，也很怕尷尬的冷場，于是干脆自己開了口:“你剛才想問我為什么沒跟楊靜怡一起了是吧？”
“啊，是，我聽廣子說你們的服裝公司干的挺大了，雖然我不太關注女裝，可路上也能看到你們那個牌子的店，開了還不少呢。”有一個話題之后，張宇航好像終于松弛了一些，話也說的順溜點兒了。
“對，就是買賣干大了，意見有點兒分歧，就干脆各干各的好了。”許杉沒有說很細，也沒有論是非，單純的陳述了一個事實。
“我聽廣子說那個工廠好像主要是你出錢開的，怎么會留給楊靜怡了呢？”張宇航每句話都問的斟詞酌句，他想知道，又怕問的太多，也怕問了不該問的。
“公司確實可以算我的資產，但卻是楊靜怡的心血，她為這個服裝廠付出的太多了，這是她應得的。”許杉經過這段時間的忙碌，此刻說出這些話確實可以說發自肺腑了。
“不覺得可惜嗎？”
“嗯……也還好，可能我失去過的東西都太重了吧，這個好像不算什么了。”
話音一落，兩人都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許杉忽然意識到張宇航也是她的一個失去，而張宇航是以為許杉想起了過世的父母。
就在兩個人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開口的時候，飯菜及時的上了桌，張宇航看著一個茄子，一個燒鵝一個炸牛奶，心緒更加的不平靜了。
“你還記得我愛吃的菜……”張宇航此刻的聲音已經有些發緊，他在努力的克制自己情緒的外露，但越來越難。
“隨便點了幾個，也不知道你口味變了沒有，畢竟也……十年了。”
“小時候的口味兒，很難變的。”張宇航說完夾了一筷子茄子，配了好大一口米飯，他想用這一口飯壓一壓自己有些哽咽的聲音。
許杉也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只接了句:“那就好。”
兩個人默默的吃著飯，評價了幾句飯菜的味道，沒再多說什么，直到這頓飯的尾聲，張宇航忽然有些鄭重的整理了一下情緒，開口說道:“許杉，我還是有句話想問。
“嗯，你說。”
“當年，你知道我劈腿的事兒為什么都沒罵我一句？只有楊靜怡給我打了個電話，趙梓安都沒有出現，我以為他肯定得來揍我一頓，你都沒想過讓他給你出口氣嗎？”
許杉握著茶杯的手指輕輕敲了幾下茶杯，可見她此刻的心緒也沒有多平靜，但她的語調聽起來卻一切如常:“趙梓安本來要去找你的，是我攔下了，我不是多偉大的人，而是我心里本來就沒有氣。”
“不氣？”張宇航震驚困惑到五官都有些擰巴了：“你不會要說你從來沒喜歡過我吧？”
“當然不是，只是我一直覺得你當年并沒有劈腿，至少在我們分手的時候你還沒有移情別戀。”如果說許杉之前對自己這個想法只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此刻看著張宇航驚詫的表情，她已經百分百的確定了。
“可你不是都見到照片了嗎？”
“是，那個女孩兒喜歡你，看得出來，但照片中被她挽著的你是有些僵硬和拘謹的，可能是我對你太熟悉了吧，我很確定至少那個時候你喜歡的人不是她。”
“你有這些想法就更應該找我問清楚呀，為什么你一句話都沒說……”
“你可能不喜歡那個女生，但是，你確實需要跟我分手，只是理由是假的而已。當然，我也想過會不會有電視劇里面那些情節，你或許遇到了什么麻煩，或者得了什么病？所以我還是關注了你一段時間，直到我通過楊靜怡的朋友圈看到你參加馬拉松比賽和社團活動的圖片，我基本可以確定你無病無災了。”
張宇航吞了一下口水，因為他覺得喉嚨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就在他語塞的片刻，許杉接著講述起來：“那之后，我才徹底的告訴自己，我的初戀結束了。”
“那你就不想問問我到底為什么分手嗎？”
“已經不用問了，只剩最后一個原因了。”
“是什么？”
“你媽媽不同意。”
許杉說的有多平靜，此刻的張宇航就有多震驚。他想要瞞著的一切，原來對方早就猜到了，那種虧欠與自責還有對自己的鄙視與嘲諷全部涌了出來，讓他很想給自己兩巴掌。他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聲音，小聲問道:“我選擇了我媽，沒有選擇你，甚至沒有抗爭，就放棄了你，這難道不該氣不該罵？”
“那是你媽媽呀，雖然這世上確實也有不值得被尊重的母親，可你的母親對你有多好，我都知道的。你肯定抗爭過，只是沒有贏而已，至于你選了那么一個分手的理由，應該是怕實話對我傷害太大吧。”許杉說到這里，也早已紅了眼眶，她確實早就放下了，可那些美好的記憶不會被抹掉，對面這個男人咬著牙忍著的眼淚，讓她再也繃不住了。
張宇航聽著許杉哽咽的聲音，忽然垂著頭冷笑了一下，他在笑自己這么多年的自作聰明，也在遺憾他錯過了這輩子最理解他的人：“怪不得那些成功人士都不喜歡找太聰明的女人，因為自己隨時可能成為一個笑話……”
“都過去了，老同學，好好對你的枕邊人。”許杉指了指張宇航無名指上的戒指。
張宇航聽到這個稱呼，明白了，也釋懷了，默默的點了點頭。有多少人真的能一生只愛一人呢？善待每一段時光，珍藏每一份記憶足矣。
兩個人誰也沒有要對方的聯系方式，都在同一座城市里，也都知道對方的地址，卻再也不會打擾彼此，各自安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