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盡失?什么意思?”黑夜中,斗篷下的年長者問道。
“屬下也不好形容。但總感覺,紫鳶好像并無功夫在身上。”聲音沙啞的探子回道。
“竟有如此怪事?”年長的黑衣人吃驚不小。“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要探清楚了!”
“屬下觀察了一段時間,有六七成把握!”
年長者沉吟片刻道:“此事我會稟報主人。此外,宇文璟最近可有何異動?”
“近日他似與謀士商議的時候多了些,但屬下尚未探得太多商議的內容。只隱約似與兵部有關。”沙啞的聲音回道。
“兵部?若真如主人推測那般,倒是甚好。你繼續查探!”
“屬下明白!”
————————————
禮部侍郎楊頡府中,楊侍郎與夫人正在內院里,跟兒子楊善淵來言去語地爭辯著。
一向溫文儒雅的楊侍郎將案幾重重一拍,怒道:“豎子!你要反了天了嗎?正妻尚且未娶,就想著抬妾進門。你還懂不懂禮法了?”
楊夫人也在一旁溫聲勸道:“是啊。兒啊,你若是先納了妾,這以后,哪個世家的小娘子還愿意嫁到咱們府里啊?”
楊善淵不氣不急地歪坐著,隨意地說道:“若如此,那以后干脆,把阿妧抬了當正妻也使得啊。父親,您是知道的。兒子費了好大的勁才打聽到,阿妧她并非奴籍,只是感念二殿下救命之恩,才自愿入府做事的。當正妻也不算驚世駭俗。”
“你、你給我住嘴!”楊侍郎被他氣得不行。
楊善淵這個人,人不如其名,一點也不愛沉默。說來也奇怪,他剛出生的時候,哭聲挺小的,三歲以前話也不多。所以楊侍郎覺得,這“善淵”二字取得甚是恰當。誰知道四歲開蒙以后,這孩子居然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到了十四歲上,楊善淵已經是京城有名的少年才子了。寫起文章來是徜徉恣肆揚葩振藻,作起詩詞來是一氣呵成妙筆生花。許多達官貴人都很欣賞他的才華。
而且他個性外向,愛跟朋友們踏春飲宴,與宇文湛這樣的王孫公子們也偶有一同游樂。加上他又生得風流倜儻,不知是多少京中春閨的夢里人。
偏偏他是風流而不下\流,并不沉迷女色,流連青樓妓館。他今年已十九歲了,屋里除了一個由母親做主收了房的家生婢女之外,倒也沒見納什么妾。
這樣的人,除了對科考功名之上無甚追求,談不上上進以外,落在各府夫人們眼里,確實也挑不出什么錯處來。
楊夫人是早就想抱孫子了,可是挑來挑去,兒子都不滿意,便也只好耐著性子再等等。好不容易上元節過后,有婢女來告訴她,小郎君近日似是對哪家小娘子上了心,還日日配戴著同一個青羊香囊,時不常拿在手里把玩,嘴角掛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楊夫人想著,若真是哪家的小娘子入了兒子的眼,那便上門去提親吧,也好早早定下來,抱孫子就有希望了。誰知道問他吧,他卻偏偏語焉不詳。她知道同鄉陶夫人有意和自己結親,可兒子心里的小娘子,指定不是那個自小就別苗頭的蓁蓁,所以那日報春宴上她便不敢接這話頭。
今日,楊侍郎剛從禮部回來,好不容易答應下場應考的楊善淵居然主動提出,若是此次考取了功名,便要抬一門良妾進府!
楊頡雖不喜兒子竟是為著納妾而進取,可到底還是問了問,是哪家小娘子得了他的青睞。結果居然是二皇子府上的婢女,這叫他如何開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趁機結交二殿下呢。被曾文泰那個多思多疑的知道了,肯定揪著他沒完!
楊善淵從善如流地閉了嘴,起身走到母親身邊,只拿眼瞧她,卻不說話。
楊夫人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可未成親先納妾,這確實不成體統啊。
她看看氣得胡子都要飛起來的老爺,又看看一旁朝他擠眉弄眼的兒子,絞著帕子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傾過去,向老爺勸道:“老爺,淵兒說的那個小娘子,那日報春宴上我也是見過的。瞧著,倒不是個愛生事的狐媚樣子。
“咱們淵兒也不是那等沒分寸的人,那小娘子便是先入門,家里應也不至于鬧出什么寵妾滅妻的丑事來。淵兒好不容易考一場,您不如就聽他一回?若真是高中了,那便順著他的意納個良妾,早日為楊家開枝散葉,也未嘗不可呀。”
楊侍郎冷笑道:“那可是二皇子府上的人,你以為說納就能納的?”
楊夫人遲疑道:“一個婢女,你身為禮部侍郎想替兒子求了來,想來二殿下應當不至于扣著不放吧?”
楊侍郎嘆了口氣,覺得有些事跟她也說不通,只擺擺手又道:“再說了,你們以為,高中是那么容易的事嗎?”
這話就正中楊善淵下懷了。他當即眼神一亮,挺直身子說道:“父親,兒子保證,若是您同意我納阿妧為妾,今科我必為你們考個一甲回來!”
楊侍郎被他氣得好笑。怎么考個功名,說得跟他自己沒什么關系一樣。
只見楊善淵又沒皮沒臉地湊了過來,俯身到父親耳邊,卻是沉聲道:“再說了,父親難道看不出來嗎。朝中不少人已經選了邊了,父親難道就沒點兒自己的心思?”
楊頡聞言神色一怔,轉頭去看他,見后者嘴角笑意已漸漸淡去。他低頭想了想,半晌才道:“此事,容我再想想。你這些日子好好在家溫書,別再到處亂跑了!”
楊善淵見事情有門兒,立刻笑逐顏開地謝過父親,回房“溫書”去了。
楊夫人不知道兒子跟老爺說了什么,只知道老爺總算是松了口,也暫且安下心來。
她起身想去安排用膳,剛走出門又想,是不是該尋個機會找人打聽打聽,那個阿妧小娘子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來。接著,她又暗暗嘆了口氣,只怕真要是納了進來,兒子以后的婚事就更不好說了。她一時也是喜憂參半,暗自惆悵。
———————————
宇文璟幾乎沒費多少工夫,就讓皇帝得知了報春宴那日的事情。
宇文啟暗笑,隨隨便便拿兩條宮人的命,就想把他的大臣給搪塞過去,皇后可真是好大的威風。看來兒子們真是長大了,都知道搶女人了。哼!
他將藥碗放下,拿錦帕擦了擦嘴角,命人通傳今夜擺駕疏影殿。
梅妃還為著上回跟皇帝提起婚事,卻被不涼不熱地撂在一旁而煩悶呢,就聽見婢女面有喜色地進來告訴她,今夜陛下要過來用晚膳。她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前些日子報春宴那邊出了什么事,她一時還不甚清楚,但那邊處置了兩個小宮女她是知道的。聽說那日,陶煒的夫人和小娘子早早便退了席,她正想讓宇文湛進宮來跟自己好好說說。
可偏偏那兒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讓他進宮他就百般推脫。她一時也無從知曉,只好又遣了幾撥宮人去打聽。她有預感,今日陛下來用膳,說不好就跟這事有關。
因為她跟先皇后走得近,現今這位可沒少給她穿小鞋。凡是對那頭不利的事,對她肯定不是壞事!
這么一想,她立即頭也不疼了,身上也不酸軟了,急急喚人去準備陛下愛吃的菜式,又叫梳頭宮女來為她梳妝打扮。
酉時剛至,皇帝就過來了。梅妃堆著滿臉的笑容,站在宮門口,見了他便盈盈拜下。
她雖已過三十六的生辰,但日日堅持少食多動,早睡早起。如今日漸西沉,黃昏的光影之中,她身姿竟與少女所差無幾。近看之下,除了面色不如年少時那般紅潤剔透,她眼角竟連細紋都沒生幾根,端得是保養得宜。
“湄兒,朕聽聞你近日身子不適,不必多禮。”宇文啟喚她閨名,攜著她的手一同邁入殿中來。
梅妃扶著皇帝坐下,又親自舀了茶湯奉上,這才柔柔開口:“多謝陛下關懷,湄兒已經好多了。倒是陛下,初春乍暖還寒,要留心添衣才是。”
她本就是黔州府進貢的樂伎,有著曼妙動人的嗓音,如今將體貼的話語緩緩說來,讓人聽了,便不由得心生柔情。
宇文啟聽了她熨帖的關懷,微笑道:“朕國事繁忙,不能常來陪你。湄兒,你要自己多注意身體。湛兒可有時常進宮向你請安啊?母妃身體抱恙,他合該多來陪陪才是。”
梅妃一聽,面上不顯地垂眼笑道:“湛兒近來在忙著辦案子呢。臣妾倒是無妨,只是他日日在外奔波,回府里也沒個知冷知熱的……”
宇文啟沒像上回一樣拿話敷衍她,而是點點頭道:“的確如此。湛兒不比璟兒,是該有個人看著他點。朕記得上回你提到過,是陶煒家的小娘子吧。朕看就不錯,要不就她了吧!”
梅妃聞言簡直喜出望外,連忙壓了壓嘴角,克制地施了一禮道:“如此便太好了。臣妾替湛兒謝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