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炎靈的世界,是火焰的世界,天空是紅色,大地流淌巖漿。
一個身穿白色坎肩小褂、黑色大號短褲、沾滿泥漬解放鞋的老漢從天而降。
在巖漿遍布的大地上有一個原始部落。
部落的帳篷是用赤炎水晶搭建而成,外圍有一圈木制柵欄,那是上上代炎靈王從凡界帶回的鳳棲木,是唯一能在炎靈世界存在的木質。
老漢直接降落在炎靈部落中央的廣場上,一隊剛打獵回來的炎靈被這個突然從天而降的人類嚇了一跳,他們肩上的獵物噗通一下砸在地上。
有炎靈高聲吶喊:
“阿公!阿公!不好啦!有人族闖入我們祖地了!”
此炎靈一族祖上有言,當再次有人族闖入他們生活的世界,就是他們一族滅亡之時。
部落的酋長阿公在幾位年老婦人的簇擁下從帳篷中走了出來,這些婦人其中一位是他的伴侶,剩下的是他的女兒、兒媳、孫女、孫女的女兒、孫子的兒媳……
他太老了!
先天之靈都是伴隨天地而生,他至今已經不知道活過了多少個年頭。
但先天之靈的數量卻始終不會像人類那樣呈指數式增長,因為每一個時代的落幕,都將伴隨著無數“靈”的滅亡,也伴隨著新的“靈”的誕生。
不過這位阿公很幸運,歷史上數次大變局,他都順利的活了下來,而他也很不幸,因為目睹了太多的子女在他眼前死去。
阿公走進小廣場,看到站在場中的那位老漢,眼睛瞬間圓睜。
推開扶著他的婦人,拄著小拐杖,碎布疾趨,跑到老漢跟前,恭敬的問道:
“不知真仙降臨,阿公有失遠迎!”
老漢笑了笑,俯視著阿公,說道:“什么真仙不真仙的?仙的時代早已逝去,我現在只是一山人。”
阿公額頭冒出冷汗,一邊擦一邊連聲說是。
他們炎靈都是五短身材,身高不足一米,跟大頭娃娃似的,比身高只有一米六,背佝僂著的老漢還要矮一大截。
當然,并不是所有炎靈都長這樣,位格越高的炎靈,身材和長相越接近成年人類。
不過在場的這些炎靈都屬于位格較低的一類。
當然,這個位格是在“靈”這一類中比較的,他們比外界絕大部分的妖修、武修、異能者、仙修的位格還是要高一大截。
“不知仙人大駕光臨有何吩咐?”
阿公小心翼翼的詢問。
圍觀的年輕炎靈則對老漢露出敵視的眼神,因為祖上有言,當再次有人踏入他們的世界,就是他們一族滅亡之時。
他們把老漢當成了來滅亡他們一族的大仇人了!
但阿公明白眼前這位老漢的真實身份,即使祖上有言,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惹怒了這位老漢,他們一族真的是可能被滅亡。
老漢笑了笑,說:“阿公不必這么小心,你應該已經知道燕城雪靈的下場了吧!”
阿公手猛的抖了一下,手中的拐杖像一個硬邦邦的人一樣倒在地上。
阿公顫抖地問:“仙…仙…仙…仙人何出此言?”
老漢始終瞇著眼,笑著說:“你們祖上曾有言:‘當有人再次闖入你們的世界就是你們一族滅亡之時’,我說的對嗎?”
阿公抖的更厲害了:“仙…仙…仙…仙…仙人您怎么知道?”
老漢笑著問:“你猜?”
阿公滿頭大汗,像有人在他頭上澆水一樣往下流,炎靈的汗是火焰,所以他整個臉都在著火,看起來極其詭異。
“阿公!不用跟他廢話,他就是來毀滅我們一族的,我們大家一起滅了他!”
突然,一位年輕的炎靈站出來高聲喊道。
他沒有經歷過那段歷史,不明白眼前的老漢是一位什么樣的存在。
嗖的一聲。
“別……”
阿公才喊出一個字,那位年輕的炎靈已經仰面倒下,他的額頭眉心出現一個指頭粗細的小洞。
老漢指向那個年輕炎靈的手指還未收回,笑著問阿公:“你猜出來了嗎?”
老漢的舉動徹底激怒了圍著的所有炎靈。
雖然有長輩在勸阻和攔著他們,但在剛才年輕炎靈倒地的瞬間,還是有不少的炎靈又站了出來。
他們只不過是比別人多向前走了半步,下一刻他們額頭眉心處,同時冒出一個指頭粗細的小洞,又同時仰面倒下。
整齊劃一,場面極度詭異。
所有炎靈都沒有看清老漢的動作,但都知道所有的一起都是這個老漢所為。
即使年長一些知道老漢底細的炎靈也坐不住了,這么肆無忌憚的屠殺他們族人,真當他們族內無人嗎?
所以他們也站了出來。
這些年長的炎靈可不比年輕的炎靈,他們經歷過數次大災變,戰斗經驗豐富,在站出來之前就已經用“道”的力量加持自身,增強防御力。
但下一刻,他們只是相當于穿了的鎧甲被尖銳物洞穿,濺射出了火花,但額頭眉心依舊有一個指洞,然后仰面倒下。
老漢至始至終都保持著原先的動作,一動沒動。
阿公臉色已經變了,他臉上浮現奇異的火焰紋,那是他的“道”因心底的怒火而在臉上顯現出來。
“仙人!你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阿公怒道。
老漢嘆息的搖搖頭:“你活了數千年,看來是把這腦子活老了!”
下一刻,阿公身邊、廣場上所有的炎靈同時眉心出現一個指洞,向后倒去。
阿公臉色一變,回頭對著他的女眷喊道:“快啟動炎靈大陣!這是他的領域,所有在他領域內的炎靈都躲不開他的攻擊!”
他身后的女眷中有一位跟他活了同樣歲月的伴侶,她也同樣強大,老漢的領域一時間無法作用到她身上。
她開啟炎靈大陣的方法也很簡單,轉頭向部落帳篷所在區尖叫一聲,如大鵬鳴叫,一鳴驚人,整個部落都回蕩著她的尖銳長鳴。
老漢背著雙手緩步走在炎靈部落當中,他的領域已經開啟,所有在他附近的炎靈都被一指斃命,而他什么動作也沒做,只是在走路而已。
聽到消息從帳篷中跑出的炎靈,有婦女、有兒童,老漢從它們身邊走過,婦女眉心出現一指洞,然后向后倒去。
兒童則直接頭顱炸裂,沒有頭顱的脖頸噴涌出鮮血(巖漿),他們太過幼小,根本支撐不住老漢的巨大能量。
老漢感到惋惜,是對阿公的惋惜,他太笨了。
自己知道這些,當然是因為當年留下那句話的人是他啊!
這是他當年早就布好的局,準備在將來啟用,目的是斬殺“靈”,改天命!
“生”對應“運”,“靈”對應“命”。
想要改‘命’就要殺‘靈’,想要改‘運’就要殺‘生’。
這就是生靈!
老漢為阿公感到惋惜,他還不知道為什么?
自己的部落就要被毀滅了!
唉!真是可憐!
老漢正在心中為阿公一族感嘆,突然他腳下浮現復雜的火焰紋絡,大地上流淌的巖漿突然開始暴動。
整個部落所在的土地遍布裂縫,裂縫中有巖漿在流動,這些裂縫組成了一個復雜的大陣——炎靈大陣。
“自從祖上留下那個遺言后,我們歷代先輩的都在想辦法擺脫那個命運。終于苦心天不負,讓我們研制出了這個圣階的大陣!你也說過,仙的時代早已不復,即使是你,現在也不可能逃脫這個大陣!”
阿公看到老漢被困在炎靈大陣中,心中壓抑的族人被他殺死的怒氣終于爆發出來。
當年那一役后,‘仙’就退出了此界的舞臺。
老漢是當年唯一留下的仙。
但即使他留下來了,也受天地變道的影響,實力不復從前,因為此界不允許有達到圣階的存在。
不過陣法、仙器除外,此界的限制只針對生靈。
老漢是生靈,仍在此界,受此界影響,不可能達到圣階,也就不可能突破炎靈大陣的封鎖。
老漢臉色陡然一變,沒想到崖山的炎靈一族能制出這種級別的大陣來對付他。
老漢十分的憤怒,如果還是當年,這些弱小的‘靈’敢這么對他嗎?
當年“仙”執掌天地,設有命運盤,掌控命運,玩弄億萬生靈于指掌間。
他想讓誰死就讓誰死,他想讓誰經歷什么樣的命運,誰就要經歷什么樣的命運。
但經過當年一役,那個時代的那種權力再也不復存在了!
現在一個小小崖山的炎靈都敢對付他了?
老漢大怒,感覺他的位格遭到了侮辱。
“看來我不拿出點真正的實力,你們是把我當年說的話當成耳旁風了嗎?”
老漢臉部扭曲,猙獰恐怖,不像是個人,更像是一幅扭曲的抽象畫。
他當年說過,當再次有人闖入這一族炎靈所在的世界,那就是他們滅亡之日。
他向來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阿公看到老漢的臉部扭曲,他驚恐的叫道:“你這是怎么了?你為什么已經不是人了?你被什么污染了?”
在他的眼中,老漢的皮膚下是一排排白色的眼珠子,它們替代了老漢的血肉,在觀察這個世界,但老漢卻不自知。
“我就讓你們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仙!”
老漢大吼一聲,突然跪下,右手握住他的小拇指,然后開始往外抽,臉上極其猙獰,忍受極大的痛苦。
他手指的皮肉被撕裂,小拇指抽出,奇跡般的竟是后面連著一根長長的骨頭。
人的小臂都是有兩根骨頭組成的,而他居然將其中的一根臂骨通過小拇指給抽了出來,其間他的手骨也分裂一半,連接著小拇指和臂骨。
阿公看著老漢將他的臂骨抽出,臉上帶著驚恐和疑惑。
驚恐是因為老漢剛才的表情太過猙獰,疑惑是不明白他抽出自己的臂骨干什么?
老漢抽出的骨頭上面還連著血肉,看起來很恐怖血腥。
但更驚奇的是那根骨頭居然是活的,像一條蛇一樣在老漢手中劇烈掙扎,但最后沒能掙脫,就老實下來。
老實下來的臂骨居然開始變化,變成一把劍的形態,劍柄是老漢的小拇指。
這是一把骨劍!
骨劍上散發出灰色的能量漣漪,以極快的速度橫掃整個炎靈部落。
被這股能量掃到的炎靈都渾身一激靈,它們的本命之源已經被骨劍鎖定,無論躲到那里,骨劍都能追隨而至將它們斬殺!
“仙劍!怎么可能?當年那個人不是將所有仙器都帶出此界了嗎?”
阿公感受到老漢手中骨劍傳來的威壓,驚恐萬分的叫道。
當年一役過后,仙退出此界的舞臺。
那個人為了防止‘仙’借助他們曾經的仙器,再次降臨此界,便將所有仙器隨他一起帶出了此界。
這一界,是不可能,也絕不可能還留有仙器的!
因為是那個人!
但老漢手中怎么可能還有一把仙劍?
老漢抽出骨劍后,臉色恢復正常,他冷笑一聲,你覺得這種機密他會告訴這些即將滅亡的炎靈嗎?
老漢舉起骨劍看了看,雖然借助了它們的幫助才將這把劍留在了他體內,與他的臂骨相融合后這把劍的形態也變的極其丑陋和不詳。
但這就是他本來的仙劍!
老漢冷冷一笑,念一句:“去!”
骨劍從他手中自行飛出,追尋著它剛才鎖定的炎靈生命本源而去。
灰色骨劍環繞整個炎靈部落飛行,所有它遇到的炎靈全部被一劍削掉了腦袋。
灰色骨劍又玩起了花樣,在空中旋轉的前進,被它撞到的炎靈當場爆碎,無論男女,無論大人還是小孩,全部化成血漿和碎肉。
整個炎靈部落,帳篷、大地都被染成了紅色,猩紅的一片,令人觸目驚心。
阿公臉色已經變了,他回頭對他的女眷大喊一聲:
“快去后山尋炎靈王!這里我頂住!”
他的伴侶和后代子女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說一定要等我們回來,然后就向炎靈部落后的一片山脈中跑去了。
阿公看著他的女眷離開,眼波柔情,心中一塊石頭放下。
轉過頭來再看老漢,阿公的面容突然怒如紅臉關公,他“刺啦”一聲撕掉自身的衣服,露出了紅色的結實肌肉。
阿公大吼一聲,全力釋放他體內的能量,他的體態突然開始爆炸性增大,很快就壯如一頭小公牛。
身上的肌肉扎實,如一塊塊鐵疙瘩,臉上遍布紅色的火云紋,他的“道”已經激發到了極限,現在是他最強的形態。
老漢此時卻仰頭歌頌道:“御風御氣御神御雨,斬昆吾斬蒼穹斬長戈斬盾矛,我一生終不如你,你快意恩仇,無拘無束,而我卻要受大勢所趨,意難平,意難平!”
“長歌鐵馬道,故恨別十元。”
阿公略一愣神,不知何時灰色骨劍已經從他頭頂旋轉直下。
叮——的一聲。
骨劍從阿公頭頂穿過釘在地上。
阿公爆碎,化成無數血肉射向空間四處。
也許他唯一感慨的是,這次他死在了子女后輩前面吧!
……
炎靈山深處,有一處被人工開闊出來的平臺,那是炎靈一族的祭壇。
祭壇中央站立著一位少年,身高一米七左右,眼睛如大海般深邃,如星辰般迷人,是一位標準的小鮮肉。
只不過他的身體是由巖漿組成的,不過這巖漿卻如紅色琥珀般透明,他更像由一塊琥珀雕刻成的俊美少年。
他就是炎靈王!
少年手中提著一把赤紅大劍,那是炎靈王的武器——炎靈劍。
他站在祭壇中央等待。
一個穿著白色坎肩小褂的農民打扮老漢從祭壇下沿著臺階走了上來,他左臂無力的下垂,右手握著一把灰色骨劍。
老漢走到祭壇邊緣,琥珀寶石般的少年怒斥道:
“祁邪!你為何滅我部族?”
老漢看了少年一眼,冷哼一聲:
“祁邪?這是我修成仙之前,俗世的稱呼。那一役過后,仙都撤離了此界,我也自知從此世上再無仙,所以我自稱山人。但你們是不是都忘了我成仙時的道號了!我乃道君是也!”
老漢面目猙獰的大吼一聲,他的皮肉下已經是瘡痍滿目,一排排的白眼珠在窺視這個世界。
少年炎靈王一劍斬出,赤紅的劍光長萬丈,從祭壇這頭穿越到炎靈部落,又穿越到南疆炎澤,在天邊炸出一片赤紅。
“威力還不錯!但……這是誰教你的劍道?狗屁不是!”
祁邪的聲音突然從少年炎靈王身后傳來,少年炎靈王急忙轉身橫掃一劍。
炎靈祭壇四周的十座大山被赤紅的劍光掃斷,山脈崩塌的煙塵一瞬間籠罩了整個祭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劍不是這樣用的!”
突然一截灰色的劍尖從少年炎靈王胸膛鉆出,祁邪正站在他身后,食指點著劍柄,輕輕旋轉,慢慢的將灰色骨劍鉆進少年炎靈王的身體里。
“啊——炎靈爆!”
少年炎靈王突然爆喝一聲。
天空陡然炸出一個巨大的蘑菇云。
……
在炎靈山脈盡頭的另一邊,炎靈河邊,那是最后的炎靈后裔,幾個婦女保護著幾個孩子。
她們對孩子說,孩子你長大了,該去外面闖蕩闖蕩了。
但孩子們哭著說不,他們對外界充滿了未知的恐懼。
幾位婦女哭著抱住崖山炎靈一族僅剩的幾個孩子,炎靈王為她們打開了通往外界的通道,并留下來阻止那個老漢。
婦女們再不舍,也要離別了,她們只能狠心的將還在哭泣的孩子送往通向外界的通道。
突然,在炎靈山脈盡頭,出現一個身上沾滿血跡的老漢。
老漢怒吼道:“炎靈王!你根本就沒想活!”
這時,他突然看到了在河邊的婦人和孩子,臉上又露出了殘忍的微笑。
一把灰色骨劍自動從他身后飛出,一個橫掃,幾對婦女和孩子瞬間爆碎成無數血塊灑進了身后的炎靈河中。
而這時,她們已經送了一個孩子離開這個世界,送往了人類所居住的世界。
老漢看了看通往外界的通道,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