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將至，外婆帶著表哥回來了，表哥手里啃著個蘋果。外婆讓小舍把木盆里的紅薯淘了，小舍不想淘了，看著姐姐抱著柴火進灶房，那柴火比姐姐還高呢。

“天吶，哪個短命的，把鎖給撬了，作孽啊，家里出賊啦……”屋里傳來外婆鋪天的喊聲。

小舍波瀾無驚的坐著，看著灶前燒火淚流不止的姐姐，心里就很難過。她什么也不怕，不怕挨打，不怕挨罵，不怕干活，就怕姐姐的眼淚。

姐姐一哭，她就想哭，鼻子就發(fā)酸，心里就會很難過，很傷心。其實她不愛哭的，雖然每次挨打她都叫的很大聲，有時還沒打上就開始叫，但她一點也不難過，認錯也快，雖然她并不覺得自己錯了。

大舅一把揪起小舍的頭發(fā)把她拖到院中，操起雞圈中的一根桑條就是一頓猛抽，小舍像陀螺似的滿院轉。大舅說要拔她的牙，是哪顆牙好吃，大家都不在家，不用想也是她了。小舍想，大舅打麻將又輸了。

外婆說從小偷針長大偷金，小舍腦袋里響起了廣播里唱的: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小舅媽那眼神仿佛說:就說上次兩毛錢是你拿的，還非說是玉春。

夜幕下的嘶嚎貫穿整個院兒，整個村，乃至河對面都聽到了，讓聞者生憐，淑珍家又在打娃兒了。

她知道在這個家自己是多余的，不受待見的，媽媽五兄妹，大舅二舅剛結婚還沒娃，小姨剛談對象，大姨生了表哥，就媽媽生了倆，爸媽出去打工也是因為多了個自己，開銷自然比別人家多，自己又是個女娃，又皮，自然不受待見。

腳上的一只鞋抽掉了，還是去年表哥的。她沒有求饒，沒有誰為她說一句話，邊上看著。除了默不出聲，暗暗流淚的姐姐，姐姐的眼淚是沒有聲音的。

趕回的小姨聽說了這件事，一把將小舍拖到水渠邊，提起她就往水里溺，一頭按下又拉起，拉起又按下，小舍整個身子都浸泡在了水里，被抽過的地方刺刺的脹痛。

大家聞聲而望，老人小孩都出來了，有勸阻的，有竊竊私語的，有默默搖頭關上房門的，畢竟別人家的娃兒，不好干涉啥。這次看小舍挨打，水狗居然沒笑，傻子在那拍著手蹦來跳去，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小姨將她從水中拉出，小舍已經哭不出聲來了，耳朵灌滿了水，轟隆隆的。

“楊家幺妹，可不能這么打孩子呀，你們這一家也太渾了，作孽啊，二妹回來咋個交代，總得給人留個苗兒啊……”水狗奶奶在村頭大喊著。

小舍想起了之前幫水狗奶奶摘花生，完了水狗奶奶還捧了一大捧給她呢，她想水狗奶奶真好，總是笑呵呵的，她想給水狗奶奶當孫女。

不知是水狗奶奶的話使小姨停下了手，還是她也沒力氣了，真的把小舍拖了上來。

小舍知道，她活過來了。

小舍渾身濕透，連抽泣的力氣也沒有了。頭發(fā)遮蓋了她的視線，她瞄著冷眼隔觀大舅一行人，突然有了一種恨意，她要報復，要反擊，要把加注于她的統(tǒng)統(tǒng)還回來，她暗暗發(fā)誓，給自己約定，十年后。

但她不恨小姨，小姨每每打了自己，都會給自己買包子或是拿五毛錢讓自個去買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