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屠云的心中還是很想留下的,在情竇初開之時就早已喜歡上了祝秋,但是離開這里,去往更大的世界這個欲望像魔爪一樣緊緊抓著屠云,不讓他做出其他選擇。
不過,不知為何,在屠云每次動想留下的念頭時,眼前都會閃過一些從未發生過的片段,那是和祝秋一起生活,一起養育下一代,一起白頭偕老的日子。
這些記憶不知從何而來,奈何屠云再怎么思索也沒有頭緒,但是他覺得,這些記憶似乎真的發生過。
但是每次去主動回憶這些時,記憶卻如潮水一般退卻,變得從未存在過一般。
此時的屠云依舊到家,躺在床上無所事事,現在的他沒心情再去干農活和伐木了。
他的雙目無神,關于祝秋的種種在腦子里生根發芽,無法剔除。
現在的他很是迷茫,沒有人教過他該做什么,怎么做才是正確的,但是他也知道,這次是真的傷害到了祝秋,后悔莫及。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天,轉眼間屠云的十八歲誕辰就要到了,這些天屠云再沒有去地里或是山上幫過忙,而是以身體不適為理由在家中休息。
說是休息,但卻只是發呆。
這幾天祝秋也沒有來過,三年多來,這是祝秋第一次那么久不來,屠云對此很不適應,但也知道這是自己的緣故,這些天每每想到這里,總會長舒一口氣來緩解心中的郁悶。
至于吃飯的事情自然不用擔心,屠云也是做菜的一把好手,況且這些天沒有去干過活,沒有消耗自然不需怎么補充,吃的比原來少多了。
明天就是屠云的生日了,今天父母和爺爺奶奶都沒外出,在家里張羅著準備明天請全村人吃飯。
這并不是所謂的成人禮或是其它,這是因為屠云在明天之后,就將要離開這里,不知何時才能歸來,所以在家中設宴,來感謝村里人在這十八年來對他的照顧。
“云兒,你去看看秋兒,這么些天沒來是不是生病了。”季芹,也就是屠云的母親對他說道。
季芹等人并不知道屠云與祝秋之間發生了什么,只是單純的以為祝秋的身體不適,所以沒來,心里還責怪屠云不懂事,也不去看看她。
今天已經第三次被要求去看祝秋的屠云顯得有些無奈,卻也不知如何開口,只能再以身體不適為由推脫。
雖然季芹不會相信屠云身體不適的鬼話,但卻毫無辦法,她也隱隱猜測二人之間是否發生了什么,但也不好細問。
最后還是屠云他爹,屠東方出馬,從自家地窖里拎起兩壇黃酒,要屠云和他一起喝。
這一喝直接喝到了深夜,季芹和爺爺奶奶早已回屋睡覺,屋內的地面上擺滿了空壇子,早已找不到地方下腳,喝了那么多,屠東方早已神志不清,但還是不忘問屠云:“你和秋兒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欺負人家了,也不去道歉,是大老爺們嗎?”
和屠東方產生鮮明對比的是,屠云的臉只是微微泛紅,沒有半點醉酒的樣子。
只是苦笑著回道:“爸,你也知道,我肯定是要出村的,不好耽誤人家祝秋,她是個好姑娘。”
屠東方聞言,迷迷糊糊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媽都想讓你留個一兒半女的再走,成了親再離開,等懷了孩子再走,總有個念想。”
話音剛落,屠東方打了個酒嗝,昏昏欲睡的躺倒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嚕。
屠云聽了父親的這番話,苦笑更加濃郁了,他知道父母都想讓他留下個孫輩再走,也知道祝秋也是這樣想的,祝秋甚至不介意一人養育孩子。
但是屠云做不到,他怕,怕一旦真的成親了,真的養下了孩子,自己就沒法再下定決心離開了。
他抱起睡著的父親往里屋走去,準備悄悄的將父親放在床上,這樣不會吵醒母親。
“云兒,你答應了?”誰知季芹根本沒睡,在看到屠云進屋時,就開口問道。
屠云沉默著,只是搖了搖頭。
季芹此時是氣不打一處來,質問道:“秋兒那丫頭哪里不好了,倒貼給你你不要?你這樣對得起人家嗎。”
屠云嘆了口氣,低聲說道:“我也喜歡秋兒,但是讓我和秋兒成親,我做不到。我想出去,出去看看世界,看看天地的廣闊。”屠云看向窗外,接著說:“現在的我,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留下,我會后悔,出去,我也會后悔。但留下是必然后悔的,離開這里,外界的精彩也許會沖淡這些。”
屠云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著母親的眼睛,認真道:“而且我總不能讓秋兒守活寡吧。”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回答這些問題,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
季芹對他的回答沒有感到意外,這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了,但是還是有些恨鐵不成鋼,在她的眼中,可沒有比成家更重要的事了,也沒有比兒孫滿堂更幸福的事了。
只是從幾年前屠云就開始軟磨硬泡,實在是被說的煩了,氣急之下才半答應了他的請求,但條件就是等過了十八歲后才能離開。原本季芹和屠東方也商量好,一定要讓這小子成了親再走,這樣說不定就不舍得離開了,但也沒料到屠云會那么強硬的想要離開,明明在兒時問屠云愿不愿意娶祝秋時是一百個愿意。
季芹盯著屠云看了許久,最后無奈的嘆了口氣,道:“走吧走吧,你想去哪就去吧,只要記得回來看看我們就好。”
得到母親首肯的屠云不知為何,有些高興不起來,心里空蕩蕩的像是缺了一塊似的。
第二天,正是屠云生日當天,季芹與屠東方和屠云的爺爺奶奶天還沒完全亮就起了床,開始燒火做飯,畢竟宴請的是全村人,這可是一個不小的規模。
而屠云則是一夜無眠,他自己覺得奇怪,但卻不知所謂,心情很是低落,以至于這次算是給他踐行的宴席,他也無心幫忙。
很快便臨近中午,村內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有些被邀請的外村人也悉數到位,有些剛到就去后廚幫忙,有些則是直接落座,和周圍人閑聊起來,小孩子們則是在一旁嬉戲打鬧,整個氣氛顯得格外喜慶。
到了這個時候,哪怕屠云再不想動彈,作為主人的他自然沒有放客人在外的道理,只好無奈的起身,和村里村外的朋友們聊起天來,順便也幫忙收拾著碗筷,好在這些人都是極為熟悉的,聊起天來也不算尷尬。
這一切都從她的到來終結了,來人自然是祝秋,祝秋穿著淡綠色的長裙緩緩走來,臉頰也因為趕路有些微微泛紅,在紅與綠的稱托下,皮膚顯得比平時白,在陽光的照射下,格外動人。
祝秋和其家里人來了,屠云總不好裝沒看見,只好過去迎接。
“秋……祝秋,叔叔阿姨,你們來啦,快過來,給你們留了個好位置。”屠云走上前去打招呼道。
祝秋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但很快便消退了神色如常的回復到:“好啊,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祝秋的父母也客套了幾句,便在屠云的帶領下落座了。
不過周圍的人都略微有些詫異,在他們眼里這兩家可是親家,屠云和祝秋更是只差過門的夫妻,怎么說起話來那么生分,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一般。
正當大家都低聲議論時,一位和祝秋年齡相仿的男生徑直往這邊走了過來,并坐在了祝秋的身邊,雖沒有動手動腳,但卻很是接近,像是特意展現出自己和祝秋關系不一般一樣,還往屠云那邊投出帶有挑釁意味的眼神。
這人屠云自然認識,這是和祝秋一個村子的人,也是兒時的玩伴,那時屠云是老大,他是老二,名為嚴一,身體和腦子雖遠遠比不上屠云,但卻在其余小伙伴面前很出彩,所謂的鶴立雞群。
嚴一的這些行為屠云看在眼里,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但也不好開口直接詢問,只好望向祝秋,祝秋則是呆呆的坐著,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從祝秋對嚴一的靠近沒多少抗拒來說,屠云就明白了。
對此屠云很想說些什么,但每每想要開口,卻欲言又止,想起自己給祝秋的答案,深知自己沒有資格去說。
最后屠云什么也沒說,苦笑了一聲便回頭走了,此時深深的悔意充斥著他的腦海,心中隱隱缺失的一塊,似乎再也回不來了。
此時的屠云精神恍惚,已經到了不知外界如何的地步,這件事對于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而且這件事還是他一手造成的,想到這里,屠云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恍惚間,這次宴會結束了,屠云似乎又喝了很多酒,但這些屠云都記不清了,記不清時間是如何流逝的,等到他精神恢復正常太陽早已下山了。
來的客人也早已陸續離開,此時的屠云精神已不再恍惚,有些記不清先前發生了什么的他正準備找人詢問一二,但他定睛一看,祝秋正坐在對面盯著他看。
嚴一和祝秋的父母似乎早已離去,只留下她一人坐在屠云對面,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見屠云許久不開口,祝秋似乎有些著急了,再次問道:“你到底能不能給我一個確切的答案?”
屠云有些愣住了,回答道:“你不是要和嚴一成親了嗎?”
祝秋聽到這話有些氣憤,這些對話之前早已有過一遍,只好再次說道:“那是我娘同意的,我可沒同意!”
“那為什么他做你旁邊,靠那么近,你……”
“好了!我只想你給我一個答案,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祝秋打斷了屠云無謂的話語,大聲道。
好在此時除了祝秋以外,客人們都走完了,季芹等人正在屋內刷碗,沒有聽見,畢竟不是人人都有屠云那么好的聽力。
屠云聽到這些話,下意識的就像糊弄過去,但是這些話剛要出口,自己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決定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也給這些事畫上一個句號,哪怕這個句號不是大家所期待的那樣。
“秋兒,我喜歡你,我比任何人都喜歡你,但是不知為何,我的內心告訴我我不能這么做,似乎這樣做了未來一定會后悔一般。
這些年來,我有時會夢見我們二人白頭偕老的畫面,那時多么真實,就像曾經發生過一般,但奇怪的是,沒有結局,我記不住這些片段具體發生了什么,但是我清楚的知道,那段虛假的人生沒有句號。
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解釋,但是我給你的答案就是,我還是要離開,一個人離開。”
說完這些的屠云長嘆了一口氣,這些天的郁悶似乎都舒緩了一些似的,看向祝秋的眼神也從掙扎變成了堅定。
聽到這些話的祝秋沒有像之前那樣大哭出聲,而是同樣堅定的和屠云對視著。
最后,屠云將祝秋送回了家,兩人似乎恢復了之前的關系,一路上有說有笑的,不過二人都知道,這可能是最后一次見面了,屠云即將離開,祝秋即將嫁人,再沒有機會和現在一樣了。
最后的最后,祝秋在屠云耳邊說了些什么,便蹦蹦跳跳的回屋了。
具體說了什么只有他們二人知道,只是望向祝秋背影的屠云,開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