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詩品
- (南朝梁)鐘嶸著 古直箋 許文雨講疏 楊焄輯校
- 2678字
- 2021-07-13 19:08:07
漢上計秦嘉、(1)嘉妻徐淑(2)詩①
夫妻事既可傷,文亦凄怨。(3)為五言者不過數家,而婦人居二。②(4)徐淑敘別之作,亞于“團扇”矣。③(5)
【古箋】
①《玉臺新詠》秦嘉《贈婦詩序》云:“秦嘉,字士會,隴西人也,為郡上掾。其妻徐淑,寢疾還家,不獲面別,贈詩云爾。”《隋書·經籍志》“后漢黃門郎丁廙集”下注云:“梁又有婦人后漢黃門郎秦嘉妻徐淑集一卷。亡。”案:嚴可均《后漢秦嘉妻徐淑傳》曰:“隴西秦嘉,字士會,后漢桓帝時人,官黃門郎。妻同郡徐氏女,名淑,有才章,適嘉。嘉仕郡,淑居下縣,有疾。嘉舉上計掾,將行,以車迎淑為別,而與淑書云云。淑答書云云。嘉遂行,入洛,尋除黃門郎。居數年,病卒于津鄉亭。初,淑生一女,無子。及嘉奉使,淑乞子而養之。尋守寡,時猶豐少,兄弟將嫁之。誓而不許,為書與兄弟云云。淑竟毀形不嫁,哀慟傷生。亡后,子還所生。朝廷通儒移其鄉邑,錄淑所養子,還繼秦氏之祀。淑所著詩文,有集一卷。”《周禮·小宰》:“贊冢宰受歲會,歲終,則令群吏致事。”鄭玄注:“使赍歲盡文書來至,若今上計。”賈公彥疏:“漢之朝集使,謂之上計吏,謂上一年計會文書及功狀也。”
②“婦人居二”,謂班姬與淑。但蔡琰《悲憤》載于范史,仲偉不數,何邪?
③秦嘉、徐淑《敘別》詩,見《玉臺新詠》。“團扇”,謂班姬《怨歌行》。
【許疏】
(1)《全后漢文》卷六十六小傳:“秦嘉,字士會,隴西人。桓帝時仕郡,舉上計掾。入洛,除黃門郎。病卒于津鄉亭。”
(2)嚴可均《鐵橋漫稿》卷七《后漢秦嘉妻徐淑傳》:“隴西秦嘉妻者,同郡徐氏女也。名淑,有才章,適嘉。嘉仕郡,淑居下縣,有疾。嘉舉上計掾,將行,以車迎淑為別,而與淑書曰:‘不能養志,當給郡使,隨俗順時,俛當去,知所苦故爾。未有瘳損,想念悒悒,勞心無已。當涉遠路,趨走風塵,非志所慕,慘慘少樂。又計往還,將彌時節。念發同怨,意有遲遲,欲暫相見,有所屬托。今遣車往,想必自力。’淑答書曰:‘知屈珪璋,應奉藏使,策名王府,觀國之光。雖失高素皓然之業,亦是仲尼執鞭之操也。自初承問,心愿東還,迫疾,惟宜抱嘆而已。日月已盡,行有伴侶,想嚴裝已辦,發邁在近。誰謂宋遠,企予望之。室邇人遐,我勞如何!深谷逶迤,而君是涉;高山巖巖,而君是越,斯亦難矣。長路悠悠,而君是踐;冰霜慘烈,而君是履。身非形影,何得動而輒俱?體非比目,何得同而不離?于是詠萱草之喻,以消兩家之思;割今者之恨,以待將來之歡。今適樂土,優游京邑,觀王都之壯麗,察天下之珍妙,得無目玩意移,往而不能出邪!’嘉重報淑書曰:‘車還空反,甚失所望,兼敘遠別,恨恨之情,顧有悵然。間得此鏡,既明且好,形觀文彩,世所希有,意甚愛之,故以相與。(以上嘉與淑書、淑答嘉書、嘉重報淑書,并見《藝文類聚》三十二。以下據群書引見匯錄之。)并致龍虎組緹履一
、寶釵一雙,價值千金;好香四種,各一斤;素琴一張,常所自彈也。明鏡可以鑒形,寶釵可以耀首,好香可以去穢,麝香可以辟惡氣,素琴可以娛耳。(《藝文類聚》三十二、《北堂書鈔》一百三十六引兩條,《御覽》六百九十七、七百十七、七百十八又九百八十一引兩條。)’淑又報嘉書曰:‘既惠音令,兼賜諸物,厚顧殷勤,出于非望。鏡有文彩之麗,釵有殊異之觀,芳香既珍,素琴益好。(《文選》嵇康《贈秀才入軍》詩注作“又好”。)惠異物于鄙陋,割所珍以相賜,非豐恩之厚,孰肯若斯?覽鏡執釵,情想仿佛;操琴詠詩,思心成結。敕以芳香馥身,喻以明鏡鑒形,此言過矣,未獲我心也。昔詩人有“飛蓬”之感,班婕妤有“誰榮”之嘆。(《藝文類聚》三十二。)今君征未旋,鏡將何施?明鏡鑒形,當待君至。(《御覽》七百十七。)未奉光儀,則寶釵不列也;未侍幃帳,則芳香不發也。(《藝文類聚》三十二,《御覽》七百十八、九百八十一。)今奉越布手巾二枚、細布襪一量、嚴器中物幾具;旄牛尾拂一枚,可以拂塵垢;金錯盌一枚,可以盛書水;琉璃盌一枚,可以服藥酒。(《藝文類聚》七十三,《北堂書鈔》一百三十六,《御覽》六百九十七、七百三、七百十六、七百十七、七百六十。)’嘉遂行,入洛,尋除黃門郎。居數年,病卒于津鄉亭。初,淑生一女,無子。及嘉奉使,淑乞子而養之。尋守寡,時猶豐少,兄弟將嫁之。誓而不許,為書與兄弟曰:‘蓋聞君子導人以德,矯俗以禮,是以列士有不移之志,貞女無回二之行。淑雖婦人,竊慕殺身成義,死而后已。夙遘禍罰,喪其所天,男弱未冠,女幼未笄。是以
俛求生,將欲長育二子,上承祖宗之嗣,下繼祖禰之禮。然后覲于黃泉,永無慚色。仁兄德弟,既不能厲高節于弱志,發明德于
昧,許我他人,逼我于上。乃命官人,訟之簡書。夫智者不可惡以事,仁者不可脅以死。晏嬰不以白刃臨頸,改正直之詞;梁寡不以毀形之痛,忘執節之義。高山景行,豈不思齊?計兄弟不能匡我以道,博我以文,雖曰既學,吾謂之未也。(《御覽》四百四十一引杜預《女記》。)’淑竟毀形不嫁,哀慟傷生。(劉知幾《史通》。)亡后,子還所生。朝廷通儒移其鄉邑,錄淑所養子,還繼秦氏之祀。(《通典》六十九,晉咸和五年散騎侍郎賀僑妻于氏上表。可均按:于氏表云:“還繼秦氏之祀。”下云:“異姓尚不為嫌。”是淑所養子,異姓子也。)淑所著詩文,有集一卷。(《隋志》:“梁有婦人后漢黃門郎秦嘉妻徐淑集一卷。亡。”《唐志》不著錄。嘉字士會,見《北堂書鈔》原本一百三十六“組履”注。)”按:嘉官上計,淑書則稱“藏使”。蓋“藏使”者,庫藏之使。上計之職,輸賦于國庫,故以稱之。
(3)按:嘉《留郡贈婦》詩三首序云:“嘉為郡上計,其妻徐淑,寢疾還家,不獲面別,贈詩云爾。”又《藝文類聚》三十二載秦嘉妻徐淑文曰:“身非形影,何得動而輒俱?體非比目,何得同而不離?”誠所謂“悲莫悲于生別離”也。嘉與淑贈答詩并皆凄愴,不可卒讀。
(4)按:一即班姬,一即指淑。班“團扇”詩已詳前釋。淑詩今所存《答秦嘉》一首,據《玉臺新詠考異》云:“此亦歌詞,特連‘兮’字為五言耳。然鍾嶸《詩品》謂:‘五言不過數家,而婦人居二。徐淑敘別之作,亞于“團扇”。’則當時固以為五言詩矣。”要之,紀氏以此即充仲偉所指之例,殊未必然。他家五言,當時固未有此種也。姚寬《西溪叢語》以秦嘉《留郡贈婦》詩之第一首為即淑詩,人多不信,恐其誤據小序耳。今既不能斷言,但頗疑淑本有集一卷,已佚,其中當有五言詩歟?
(5)李因篤評淑詩云:“不在‘團扇’之亞。”說似與仲偉相反。按:仲偉語意,似亦以時代為次,今語即“班姬第二”之謂也。所以置淑中卷者,以與其夫秦嘉連述,故降而合之,于行文為便耳。嘉不如淑,詩自可睹。李因篤評云:“淑詩不煩追琢,質任自然,勝于秦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