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侍中王粲（1）詩①

其源出于李陵。（2）發愀愴之詞，②（3）文秀而質羸。③〔1〕（4）在曹、劉間別構一體。④（5）方陳思不足，比魏文有馀。⑤（6）

【古箋】

①《魏志》曰：“王粲，字仲宣，山陽高平人。有異才。獻帝西遷，徙居長安。以西京擾亂，乃之荊州，依劉表。表卒，粲勸表子琮歸太祖。太祖辟為丞相掾。魏國既建，拜侍中。建安二十二年，卒。”

②案：“發愀愴之詞”，指《七哀》詩。謝靈運《擬鄴中集》詩曰：“王粲遭亂流寓，自傷情多。”亦指《七哀》言之。

③《文心雕龍·隱秀》篇曰：“文之英蕤，有隱有秀。秀也者，篇中之獨拔者也。”案：“文秀”、“質羸”相對，言文辭秀拔而體質羸弱也。何義門未達此旨，便謂：“仲宣詩極沉郁頓挫，鍾記室以為‘文秀而質羸’，殆所未喻矣。”《魏志》曰：“王粲容貌短小。”又曰：“劉表以粲貌寢而體弱，不甚重也。”魏文帝《與吳質書》曰：“仲宣獨自善于辭賦，惜其體弱，不足起其文。”是并仲宣“質羸”之證。

④案：建安諸子雖才性各異，而體制大略相同。仲偉此言未當。

⑤案：江淹《雜體詩序》曰：“公幹、仲宣之論，家有曲直。”今考劉彥和曰：“兼善則子建、仲宣，偏美則太沖、公幹。”又曰：“仲宣溢才，捷而能密，文多兼善，辭少瑕累。摘其詩賦，則七子之冠冕。”沈休文曰：“子建、仲宣，以氣質為體，并標能擅美，獨映當時。”梁簡文曰：“遠則楊、馬、曹、王。”是皆右王者也。江文通曰：“仆以為各具美兼善而已。”是調和者也。抑王揚劉首推仲偉然，。“殆圣”之譽固知溢量，；“獨步”之評，亦恐難值。王、劉比肩，同事思王，則平心之論耳。

【許校】

〔1〕明鈔本此句作“文質而秀羸”。

【許疏】

（1）《魏志·王粲傳》：“王粲，字仲宣，山陽高平人也。太祖辟為丞相掾，賜爵關內侯，后遷軍謀祭酒。魏國既建，拜侍中。善屬文，舉筆便成，無所改定，時人常以為宿構。然正復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著詩賦論議垂六十篇。建安二十一年從征吳，二十二年春道病，卒，時年四十一。”《隋志》：“后漢侍中王粲集十一卷。”

（2）謝靈運《擬魏太子鄴中集·王粲詩序》曰：“家本秦川，貴公子孫。遭亂流寓，自傷情多。”蓋與李陵為“名家子，生命不諧，聲頹身喪”者，同有身世之悲。故仲偉評陵“文多凄愴”，評粲“發愀愴之詞”，足見二人寄情篇什之相似矣。

（3）徐禎卿《談藝錄》曰：“仲宣流客，慷慨有懷。”陳祚明評選其詩曰：“王仲宣詩如天寶樂工，身經播遷之后，作《雨淋鈴》曲，發聲微吟，覺山川奔逆，風聲云氣，與歌音并至。只緣述親歷之狀，故無不沉切。”

（4）按：此有否從仲偉之說者，如《文選》何義門評王粲《詠史》詩云：“仲宣詩極沉郁頓挫，而鍾記室以為‘文秀而質羸’，殆所未喻。”亦有贊從仲偉之說者，如《詩源辯體》卷四云：“仲宣詩聲韻常緩，鍾嶸稱仲宣‘文秀而質羸’是也。如‘常聞詩人語，不醉且無歸。今日不極歡，含情欲待誰’、‘軍中多飫饒，人馬皆溢肥。徒行兼乘還，空出有馀資’、‘征夫懷親戚，誰能無戀情。撫衿倚舟檣，眷眷思鄴城’等句，聲韻為緩。”殆各有所見耳。

（5）《詩藪》內編卷二云：“陳王精金粹璧，無施不可。公幹才偏，氣過詞；仲宣才弱，肉勝骨。”

（6）陳祚明《評選》云：“王仲宣詩跌宕不足，而直摯有馀。傷亂之情，《小雅》、《變風》之馀也。與子桓兄弟氣體本殊，無緣相比。”劉熙載《詩概》云：“仲宣情勝，有陳思之一體。”（案：融齋此語，實隱本仲偉“晉平原相陸機”品，蓋“文”即“情”也，互文自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