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張曉東目不轉睛的盯著楊柯，臉上的五官越看越覺得有些扭曲，鼻梁處更是有些凹陷下去，就像是骨骼內部發生了坍縮。

楊柯忐忑不安，但面色平靜不起絲毫波瀾。

“很抱歉啊，我那位住在樓上的客人，今晚上有些不太正常，給你們的入住帶來不好的體驗了。”

一邊說話的同時，他從床頭柜上的紙巾盒里面抽出一沓紙巾，走到窗戶邊，認真擦拭起窗戶上的血跡。

這個行為，一方面可以幫助他更好的控制內心地情緒。

另一方面，則是讓他背對張曉東和女人，防止他萬一失誤沒有控制住面部表情的時候，讓張曉東發現異常。

這得歸功于他曾經那段極其特殊的經歷，

不然他可無法保持這般淡定。

“樓上那個家伙是誰？”

張曉東的聲音愈發嘶啞，他的目光也隨著楊柯的動作而轉移到了窗戶上。

他的妻子雖然還在原地，但空洞眼眶下搖搖欲墜的眼珠子，卻一直不肯放過楊柯。

聽他這么一問，楊柯心頭稍微一緩。

賭對了！

先前的猜測，猜到了點子上！

他心思如電，今晚上見到張曉東后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在他腦子里面快速過了一遍，竭力壓榨著思考能力。

第一，酒店內出現的陰間狀況，從種種跡象中可以表明，這和張曉東是沒有關系的，他只是一名外來者。

第二，最近能夠看到酒店內的陰間景象，能看到207房間窗戶上有從三樓滴下來的鮮血，那么張曉東也絕對能看到這些。甚至因為張曉東最先上樓，沒準還見到了更多的東西。

第三，張曉東絕對是心懷不軌，雖然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到底是什么，他又為什么會在這個時間來到酒店，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對自己絕對沒有半分善意。

但是，張曉東卻沒有在一開始就做什么，反而是利用電視機故障引導自己進入房間，并且在進入房間的時候，還詢問酒店是不是住了不少人。

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結合這些原因，楊柯大膽地猜測，張曉東很有可能是因為酒店內的種種怪異景象，而有些拿捏不定，他也不確定這些怪象的背后原因究竟是什么！

所以，他先前的行為，其實只是一種試探，如果自己在那個時候被嚇到，或者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此刻的自己，必然躺尸。

女人到底是什么狀態，楊柯不清楚，但從張曉東的表現來看，他是具備思考能力的，所以這個推測也就能夠說得通了。

窗戶上濕漉漉的血跡很快染紅了楊柯手中的紙巾，他拿出了畢生演技的巔峰，在惴惴不安的情緒下，依然很輕松地回答道：

“就是一個不太安分的家伙，因為從小受到家人的殘忍地虐待，所以死后也有些精神不太正常。”

雖然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測，但楊柯還是十分擔憂，生怕自己說錯了什么。

他一邊認真擦拭玻璃上的血痕，一邊借著窗戶玻璃上的反光，留意著張曉東和他妻子的動作，防備這倆人做出不講武德的偷襲行為。

這一次，張曉東短暫沉默了一下，陰郁的目光先是上下打量了楊柯幾眼，又看了看窗戶上的血痕，最后才看了看他的妻子，幽幽開口道：

“酒店里面，都是這樣的人？”

都是這樣的人？

楊柯迅速分析著張曉東話中的意思，電光火石間，他已經準備好了話語。

他清楚眼下保命的契機，就在如何把張曉東唬住，他稍微放慢了語速，拿捏著輕松的語氣說道：

“那不然呢？這些客人雖然性格古怪了點，但他們都很喜歡我這里。再說了，我這個店的生意已經很不景氣了，我還得靠著他們來維持經營呢！要是住得時間長了，沒準你也會像他們那樣喜歡我這個地方。”

張曉東的五官在不斷扭曲中已經變得有些扁平化，他握緊了雙手，烏黑的指甲嵌入雖然已經嵌入手掌中，但他卻好像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他早就絕對這家酒店十分不對勁，十分怪異，此刻也是徹底明白為什么楊柯至始至終都看起來那么淡定了。

楊柯，就不是正常人！

一家曾經生意紅火的酒店，怎么可能會無緣無故變得生意冷清？

而且員工還全部離職，導致楊柯這個酒店老板被迫來前臺值班？

其實……這家酒店根本不是給活人住的吧？員工全部離職，其實壓根就是因為楊柯和這家酒店太過詭異，以至于員工們都被嚇得離職了吧！

要不然一家正常經營的酒店，怎么都不可能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呵，生意不好？

你在糊弄鬼呢？

不斷地思考中，張曉東覺得自己已經有了眉目，但他依然還是有著不少的疑惑。

這個楊柯……

他會不會知道的更多？

從楊柯在前臺的表現來看，他好像是有些希望自己入住的，那么他會不會是在悄悄打著什么主意？

這個念頭一起，張曉東頓時覺得楊柯的背影變得神秘莫測，也不可自扼地越想越多。

但有些問題又不好直接發問，這樣會顯得過于突兀，可能會引發什么不必要的后果，所以他只能從側面去說，

“有這樣脾氣古怪的客人入住，想必對老板你而言，也不是一件輕松事啊。”

張曉東的語氣中多了幾分客氣，不難看出，他對楊柯的態度已經發生了改變。

血紅的紙巾在窗臺堆成了團，楊柯的演技也愈發自然，他繼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其實我與他們的相處還是比較融洽的，就像樓上那位不聽話的客人，上次見到我時，還跟我說他又懷念把他家人依次塞進下水道的時候了呢。”

楊柯對于語氣的拿捏十分到位，聽起來煞有其事，輕描淡寫的語氣更是強化了唬人的力量。

窗戶上大部分的血跡，已經被他擦拭干凈，但三樓處總有血珠落下，有些甚至都滴在了他的手臂上。

為了讓演戲更加逼真，他索性不再擦拭，直接關閉了窗戶，將廢棄紙巾扔進了房間垃圾桶，并繼續說道：

“這家伙實在是有些過分了，一會兒我就上樓跟他說說什么叫做住酒店的優良品德，順百也是讓他幫我打掃一周的衛生。”

他之所以這樣說，無非是想要為接下來離開房間做鋪墊。

畢竟虛張聲勢忽悠張曉東的行為，就像是在萬丈懸崖上走鋼絲，稍微不慎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但是在張曉東的心里面，卻展開了更深度的聯想，他臉上的扭曲的愈發劇烈，皺巴巴的五官看起來十分惡心，充血的雙眼讓他整個人愈發怪異。

不聽話的客人？

教育教育？

這樣的字眼從楊柯嘴里吐出來，張曉東忽然覺得楊柯清秀俊朗的外表下，還隱藏著兇殘，他不由得思維更加發散起來。

從楊柯的話里不難聽出，樓上那位住客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

但這樣的住客，楊柯竟然要罰他打掃酒店衛生？

這就是你說的相處融洽？

在第一次進入這個房間之前，張曉東隱約聽到幾聲微弱的哭聲從酒店某個角落中傳來，也曾見到一個古怪風箏的影子從過道內一晃而過。

而且，看到楊柯出現在二樓的時候，他手里還提著一把超大號的扳手。

頓時，張曉東

而且楊柯來到二樓過道的時候，手里還提著一把超大號的扳手。

頓時，張曉東的腦海里面出現了一副畫面。

明明是一臉禮貌溫和的楊柯，卻提著一把泛著冷冽光澤的扳手，對那些“不聽話”的住客，實施慘無人道的品德教育。

所以……

這些古怪客人其實是被迫住在酒店里面的？

想到這里，張曉東不由得有些慶幸起來，還好他機警過人，沒有急著對楊柯作出什么不好的行為，而是選擇了謹慎試探。

等等，

他自己現在不就在酒店里面嗎？

張曉東不由得有些慌了，一時間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如何是好，看向楊柯的時候仿佛是在看著一個不可招惹的變態。

反抗？

酒店里面的其他住客為啥沒有反抗？

不過，楊柯這種變態是斷然不能以常理衡量，他極有可能知道了自己的真實目的。

但是他卻沒像對待其他客人那樣對待自己，那這又是為什么？他會不會已經知道自己身上所發生的事情？

楊柯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張曉東的靈魂深處，不斷的思考引發了他一連串的思維延申，他想要解釋什么，可是話剛到嘴邊，卻又感覺嘴巴仿佛被人用針線縫住，怎么也無法開口。

在極度糾結的狀態中，張曉東是越想越多，充血的雙眼有些鼓脹，有些彎曲的喉嚨中發出了嘶啞的聲音，他終于開口了，語速有些急促，

“其實窗戶上有點痕跡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不過我有個疑問，就是老板您經營著這樣的一家酒店，有著這樣一群特殊的客人，您是怎么看待他們的？”

可能覺得這話說出來有些唐突，也十分怪異，張曉東又快速補充道：

“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一家酒店，所以十分好奇。”

連敬語都用上了，這意味著張曉東對楊柯態度的徹底轉變。

只是他此刻的樣貌，再配上他這樣的禮貌態度，怎么都讓人覺得有些別扭。

這個問題讓楊柯有些懵逼，

他想過張曉東可能會問他為什么要開這樣的一家酒店，也可能會問這樣的客人為什么會選擇住酒店……

如果是這樣的問題，他在心里面早已經準備好了措辭，但是張曉東此刻所提出來的這個問題，就有些令人迷惑了。

怎么看待他們？

張曉東這是話里有話啊！

雖然有效線索很少，但好在楊柯心思活躍，稍微沉吟片刻，他就已經分析出了重點，并組織好了胡說的語言。

“他們確實挺特殊的，但是我怎么看待他們這很重要么？與其說是我怎么看待他們，倒不如說是他們應該是如何看待自己，你覺得呢？其實這里有不少客人與你類似，所以你不妨與他們接觸一下，你放心好了，他們都是很和善的。”

楊柯面帶微笑，因為有些東西他還不能夠確定，所以這話是故意說的十分含糊，就像街邊那些算命先生一樣，總是一口模棱兩可的話，讓人怎么也聽不懂。

但這是一個很有效的手段，可以借此讓對方說出更多的話，來進行下一步判斷。

當然，張曉東要是愿意和那些“客人”接觸，他也雙手支持。

同時為了避免自己看起來有些尷尬，他走到電視機旁邊有模有樣地搗鼓起來。

張曉東的身子在顫動著，他的妻子也輕輕飄到了他的身邊，空洞的眼眶也不再對著楊柯。

他倆同處一室的樣子，這怎么看都有些荒誕。

這一次，張曉東想了很久，甚至楊柯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裝過了頭的時候，他才微微張了張嘴，十分遲疑地說道：

“要是……他們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呢？”

楊柯眉頭一挑，算是徹底明白張曉東為什么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了。

他是在問酒店的其他客人嗎？

不不不，他其實是通過樓上的客人，來隱示他自己。

看來，在他殘害妻子這件事情上，并非是表面上那么簡單。

楊柯也是一直在納悶，張曉東的妻子明明作為一個被害者，為什么還能和兇手平靜相處。

這里面，可隱藏著不小的秘密。

拿捏著腔調，他繼續故弄玄虛，模樣愈發像個神棍，“那就得看你是怎么想了。業因輪轉，絲毫不爽，他們是這樣，我們也是這樣，都是在尋求救贖罷了。”

電視機不能正常使用的問題很快就找到了，是有人故意弄斷了網線，罪魁禍首一目了然。

“救贖……”

張曉東身子一顫，渾身灰色的水氣也是跟著一抖。

他重復著楊柯的話，紅的發黑的血液從他的眼眶中溢出。

嘩啦，

那是紙張撕裂的聲響。

張曉東的臉上出現一道從額頭開始一直到嘴唇的裂痕，將他的五官分成了兩份。

但即便這樣，他還是能夠發出聲音，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微躬身，語氣發顫，

“非常抱歉，今晚是我打攪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