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陪護病床很小，一米八幾的林深不得不將長腿蜷成一個別扭的姿勢，身上只隨意搭著一個皺巴巴的外套。

季苜苒蹲下身，在林深平穩的呼吸聲中，細細地看著他，這個有些滑稽地蜷縮在小床上一臉倦容的男人和她印象中那個永遠意氣風發鮮衣烈馬的公子哥相去甚遠，季苜苒突然鼻頭一酸，眼淚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林深是被輕微的抽噎聲驚醒的，一睜眼就對上季苜苒哭得通紅的雙眼，所有的困頓迷糊瞬間被抽離，他緊張地拉開季苜苒緊捂著嘴的手，急急問她怎么了。

季苜苒只是一個勁的搖頭，在林深一連串慌張地詢問中漸漸平復下來，“聽說我欠你一個新娘子？”

沒頭沒腦一句話林深卻瞬間反應過來了，“阿姨都和你說了？”

“你知不知道啊？你長的很像我之前的一位故人。”

林深一愣，不知道怎么開口是好，他怕他說出那位故人的名字，他怕他破防，將事情全盤說出，極力的忍著。

“他是我的第二個男朋友，他感覺不像我的青春時期的白月光轟轟烈烈，而是細水長流的朱砂痣，我想如果要跟你在一起的話，要誠實的說出來，免得到時候有不必要的麻煩。”

林深緊張的神情舒展開來，熟悉的眼眸讓季苜苒失了神，他決定不告訴她實情，就讓這件事情埋藏在心底，隨著歲月流逝吧。

林深噗嗤一笑，“沒得事兒，誰沒有一兩個呢？”

“那天外婆病了，我臨時趕回來看她，回去的時候就在機場碰到你，你當時眼眶通紅心不在焉地，走路也不看道，撞了我滿懷，等我撿起東西走出一段路后才發現手里的機票是你的，可是我回頭，你已經不見蹤影了。”

“就這樣婚禮當天，我因為遲到被未婚妻毫不猶豫地踹掉了。”他一臉滄桑，偏偏還要裝作無限委屈的樣子，惹得季苜苒忍不住笑出聲。

“直到有一天我外婆給我看了你的照片，你和孩子們在一起笑得沒心沒肺的，我突然就覺得不能這么平白無故放過你啊。”

“你外婆？”季苜苒疑惑地打斷他。

“對，就是院長。”

季苜苒不由得感慨，緣分一事還真是奇妙。

“這么說，我還欠院長一個外孫媳婦，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還？”

其實話一出口季苜苒就后悔了，見林深遲遲沒有反應，她本能就想迅速逃開，可剛一動就被人拉住手腕扯進懷里，林深與她額頭相抵，他的眼中閃過復雜猛烈的情緒，不知是歡喜還是悲傷，“勉為其難吧。”

還是傲慢又挑剔的口吻，可是他神色專注，墨黑的眸子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溫柔又動人。

就是這個一臉傲嬌說著勉為其難的人，將婚事辦得心急火燎。

季苜苒無奈地提醒他，“我又不會跑，你不必那么著急。”

林深忙著認真挑選請柬樣式，頭也不抬地說，“我是怕我后悔。”真是個心口不一的家伙。

季苜苒沒有父親和兄長，也沒有其他的男性長輩了，她打算讓沈洱儒帶著她走過紅毯。

和林深商量時，季苜苒已經做好了他會大發脾氣的準備，沒想到林深只是沉默了數秒，說了句隨便，繼續埋頭核對賓客名單。

和沈洱儒說起時，他的反應同樣是沉默了一會，然后低聲應下。這是他們這么久以來第一次聯系。

似乎，也沒有什么其他可說的，那些執著與不得，遙遠的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臨掛電話時，季苜苒突然出聲，“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你從方靈山接我下來那天，到底想說什么？”

沈洱儒沒有想到季苜苒會忽然問起這件事，他沉吟良久，然后輕聲說道，“不重要了。”

電話那旁季苜苒喃喃重復了一遍，“對啊，都不重要了了。”

婚禮隆重又熱鬧，沈洱儒挽著季苜苒，親手將她交給林深，將她從自己生命里送走。

何思程坐在來賓席里看到沈洱儒隱在角落，像是每一個普通的前來祝福的親友，更像是電影里安靜退場的路人。

可是只有她能清楚地看到他微紅的眼眶與緊握的雙拳，感受到他渾身的緊繃，好像下一秒就會不顧一切地沖上前打斷甚至終止這場婚禮。

可是擔心的事始終沒有發生，沈洱儒始終安靜地站在那，直到牧師的問話聲想起，直到季苜苒的“我愿意”清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在歡笑與掌聲中新郎激動地低頭吻上新娘，而沈洱儒在同一刻深深地閉上眼。

何思程輕吐出一口氣，緩緩轉過頭，重新靠回椅背。

簡簡單單三個字，將所有事情都畫上了塵埃落定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