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錯婚姻凌霄冷新婦 聞口角馥仙責陪房
- 桃都
- 沈寓顰
- 3265字
- 2021-10-07 00:00:00
話說新人拜了天地,送入洞房,坐了床,便要揭蓋頭。松枝等四個陪房丫頭并翠袖、啼紅陪侍在側。
凌霄走到新嫁娘跟前,一時揭了紅蓋頭,卻有一盆冷水當頭淋下,把一顆火熱狂舞的心澆了透涼。松枝等請他上床,他卻站在地下發怔,忽然一摔手扭頭就走。鳳梧忙攔住,馥仙冷冷命道:“你們出去。”
凌霄問道:“怎么是你?”馥仙笑道:“今兒是我們的好日子,你混說什么?過來睡覺。”凌霄不肯,犟在那里說道:“我睡書房。”馥仙道:“作什么?”凌霄不說話,扭著身子就不肯動。馥仙道:“不許睡書房,你今晚就睡在這里。”凌霄聞言不敢駁,卻也不肯聽話。
馥仙道:“你別犯渾,我的丫頭奶媽可都看著呢,府里上下還有幾百號人,今兒你要是出了這個門,明兒這話就到了老祖宗耳朵里了。再幾天,宮里怎么樣?”凌霄道:“該怎么,我自領。”馥仙冷笑道:“這是什么話?我們家好歹是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只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施恩下人,并不知壞了正經禮數反要一家子人賠命的。從此再不許說這話。如今既這么著,我只命丫頭們不伺候,你愿意怎樣就怎樣罷。”凌霄道:“臣領命。”
月上柳梢頭。
馥仙卸妝更衣畢,命松枝等退出去。松枝因凌霄方才的異舉早在心內有了一個解不開的疙瘩,今馥仙之命又非常禮,不由得起疑,且看外頭凌霄坐在炕上看書只無動于衷,更疑心一分,因向鳳梧等說道:“你們去睡罷,這里有我。”不想馥仙道:“我也不要你。”燕楊聽說,忙湊上來道:“姐姐別在這里討臊了,也該讓我們服侍一回。”鳳梧聽說面色大改,忙拉她道:“你又沒灌那黃湯,怎么說起醉話來了?還不快出去。”燕楊被她一嗆,只好悻悻走了。
鳳梧又向馥仙道:“奶奶好歹留著松枝,起夜吃水也有個人照顧。”馥仙道:“你們在外頭也是一樣的。”松枝道:“奶奶這是作什么?”燕楊遠遠的搭腔道:“奶奶這是嫌著我們了,我們別在這礙眼,自討沒趣的。”馥仙道:“好沒意思的話!我若嫌著誰,何必帶你們過來,早該叫陛下打發了你們才是,或配人或賣,我只不問。”鸞竹鴛桃等見燕楊沖撞了主子,忙把她拉到外面,勸道:“你這又是做什么呢?咱們從小一起長大,奶奶何曾苛待了咱們的?不過大家好,來了這里都是沒眼沒耳的人,彼此圖個照應罷了。今兒是什么日子,你說那話,怪膈應人的,自己也討沒意思,快少說兩句罷。”屋內的鳳梧則拉松枝道:“罷了罷了,咱們也出去罷。”
凌霄在外間早聞得了里頭的動靜,故起身走進來,命翠袖道:“你屋里頭干凈,請姐姐們歇在你那里罷。啼紅守夜。”眾人聽命,各自去了。
馥仙坐在床上裹著被子,將一把青絲挽在身前,淡淡說道:“我睡了。”凌霄應道:“好。”馥仙道:“你怎么辦?”凌霄道:“柜子里有衾褥枕頭,我一會兒拿出來鋪在地上。”馥仙道:“現在就鋪吧。”便向外面叫啼紅。凌霄忙道:“不用她。”說著自向柜子里取了衾褥出來。馥仙被寒氣一嗆咳了兩聲,說道:“熄燈罷。”凌霄聽命,起身熄了燭火。
黑暗。無邊無際。
“謝謝。”
無聲,不眠。
馥仙不敢翻動身子,那會耗盡她全部的力氣。她就靜靜躺著,眼淚一點一點順著臉龐滑下來打濕了被角。心里卻是平靜的,沒有空空蕩蕩的失落感覺,馥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像是有什么重要的東西正悄無聲息溜掉了。
房門一開一合發出低低的呻吟,馥仙知道是凌霄離開了。他到底是狂慣了的,馥仙這樣想道。奇怪的是,這時候眼淚反而止住了,心也好像沒那么疼了。馥仙悄然翻身下床,看見月光透過窗子灑進房間落了一地銀白,恍惚想起了曾讀到過誰的詩,里邊說“床頭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那她思的是什么?故鄉嗎?也不盡然。
低頭瞥見一點驚紅,跳躍著諷刺著誰的多情。馥仙苦澀一笑,走過去蹲下身子想將那紅花吊墜拾起,幾番嘗試總不得成功,索性跪在了旁邊,將紅一把抓到懷里死死捂在胸前,妄圖填補心的空缺。
凄苦。無際無邊。
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很久,馥仙的眼淚流干了,只空睜著一雙眼。耳邊隱隱聽見一陣腳步聲走來,馥仙一下子醒了神,扎掙著爬將起來,但兩個膝蓋早已僵掉,如此猛的起身頓覺一陣鉆心的疼。銀齒緊咬壓下眼底的淚,開了窗自往外瞧,那里有什么人?
馥仙不甘心,又左右看了一番,松枝被這聲響吵醒,睜著一雙睡眼打著燈走過來,馥仙怕她往屋里瞧,搶先一步閉了窗。松枝在外面敲著窗子問主子怎么了,馥仙只應沒事,你且睡去罷。松枝聽說,恐怕再問惹凌霄不悅使主子為難,正要走,啼紅聽到聲音推門出來了,問姐姐作什么,松枝囑咐她別睡沉了,啼紅應下,各自散去。
翌日清晨,松枝端水到馥仙房中,路過外間看見啼紅垂著頭打盹,便推醒她,問她怎么回事?啼紅一面揉眼睛一面起身一面說道:“姐姐不知道,昨晚奶奶不知做什么鬧到四更天才睡,我聽姐姐吩咐也不敢睡,硬挨到天亮,實在撐不過,打了個盹兒還磕破了頭。才醒,就聽見里頭嘰嘰咕咕有聲音,我就偷偷往里看了一眼,姐姐猜怎么著?奶奶抱著腿坐著哩,我疑心奶奶是一夜沒睡的,到底坐到了天亮。”松枝聽說,責道:“那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奶奶身子弱,要是熬壞了,我們有幾個腦袋夠砍的?”啼紅頂嘴道:“我才伺候奶奶,誰知道奶奶什么脾性?若是溫厚,自然沒事,萬一是個慣嬌的,我沒的白討一頓罵。”松枝道:“你這話什么意思?我們做丫頭的,伺候主子是我們本分,那有說嘴的地方?這分明是你自己躲事情。”啼紅嚷道:“我躲什么了?姐姐吩咐我別睡沉,我一直熬到天亮,一刻不敢松懈,到頭來一點好沒撈到,還惹了一身騷。”
外頭眾人聽見她倆吵,紛紛趕進來,見狀忙勸開二人。倒是燕楊聽見啼紅的一番話,冷冷說道:“你也真是塊爛木頭,一板就是一板一眼就是一眼,我們吩咐什么,你只可著做什么,半步不肯多走,如今站在這里,可仔細污了你的貴腳。”鸞竹道:“你這脾氣可改改罷!好容易勸開她們,你又來撥火,如此幾時得休?”鴛桃道:“她仗著自己服侍了三爺幾年,現在壓倒了松枝姐姐,就要對付咱們,誰知道來日是不是要轄制咱們公主了?”鸞竹道:“住嘴!越發沒天了。”
鳳梧因有事耽擱了,這會兒才進來,聞言忙道:“你們鬧什么?松枝你也糊涂了不成,不去服侍奶奶,倒在這里攪這些雞皮蒜毛的事情。”松枝聞言乍醒過來,罵了句“我昏了頭了”便急急的趕進屋去。燕楊啐了啼紅一口,啼紅又羞又惱,跑出去了。
進屋,馥仙問道:“你們鬧什么?叫人聽見笑話。”眾丫鬟看見主子的兩個眼睛腫成了核桃,不免又驚又懼。松枝上前問道:“奶奶睡了幾個更次?”馥仙道:“快梳洗,回頭自己領罰去。”松枝答“是”,鸞竹鴛桃端水進來。馥仙道:“燕楊、鴛桃也要罰。”鳳梧道:“我也該罰。”鸞竹也要領罰,松枝忙拉住她,說道:“這事原因我起,論次序也該從我起,奶奶饒過她們罷。”馥仙道:“好,就依你。要是誤了敬茶惹人家罵我們沒禮,罪加一等。”眾人見主子動了真怒,紛紛斂氣息聲,只管做手頭的事情不敢多說話,如此收拾妥協,馥仙命松枝跟著,要往前面去。
鳳梧勸道:“奶奶略等一等,爺們還沒來呢。”馥仙不理。松枝趕上她,馥仙吩咐道:“沒有誰給我委屈受,你不要多嘴生事,不然我不要你,你還回去照顧長姐。”松枝嘆道:“果然長公主囑的是。”馥仙道:“橫豎我自有說法,你就依我這一回罷。”松枝無奈,苦笑道:“我依你的還少嗎?”
馥仙聽說微微一笑,道:“我就知道你疼我。不過今兒確實是我們不對,再怎么啼紅是這邊的人,不比我們幾個從小一處吃一處睡,多少拌幾句嘴也無甚妨礙,對她兩個,我們自該寬些。那樣吵起來,叫人家怎么看我們?你也跟著我這么多年了,我雖不忍,可也不得不罰你。而且必得是你才行。得罪之處還請姐姐多擔待。”松枝嘆道:“奶奶也太見外了。不必奶奶說這些話,我也明白奶奶心里是真疼我的。那板子雖然打在我身上,疼卻在奶奶心里。今兒鬧出這樣的事,奶奶臉上也沒光,還要為我懸心,我實在該打。”
馥仙笑道:“你也是為我。素日你總勸我少操些心,如今看來恐怕不能夠了,不過我也聽進去了你的話,以后多和姊妹妯娌玩笑,閑時也要自己保養保養身子。你既為我,就把這句話放在心里:若聽見有人說我的不是,你且別忙替我說話,聽見也只當沒有聽見的,回來告訴我,我們再細說。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何如?”松枝點頭道:“我記下了。”
說著,二人行至上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