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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同此心蘇晴勸如玉 怵惡語景從問松枝

  • 桃都
  • 沈寓顰
  • 3442字
  • 2021-07-09 16:04:09

轉(zhuǎn)眼春至。天氣忽冷忽熱,七公主又病倒了。可恨昭寧公主不在家,景從知道主子最怕這個,近來又逢多事,主子已漸漸的露出黃瘦面目來,實不忍主子添病,所以這天才蒙蒙亮,就逼著人去找陰姑了。

如玉也不大自在,臥在衾內(nèi)至中晌方起。搬了個繡墩,倚欄桿坐著折柳條玩。蘇晴坐在大杏樹下的青藤椅子上,不遠(yuǎn)處睡著幾只仙鶴。見她懶懶的,蘇晴只當(dāng)是犯了春困,便笑道:“前兒三公主送了我一個孔明鎖,我拿來給你解悶,好不好?”如玉擺手道:“我最不會這些精巧玩意兒。”說著,把芽兒掐下來擲在水里。

這時靚兒攥著根金簪子跑來。蘇晴笑道:“東西自是不俗,卻不像我們屋里的。可是哪位主子賞你的?”靚兒擺手道:“不,在橋邊那桃花底下,我撿的。”如玉道:“今兒有外客來家么?”蘇晴道:“照例是五公主。她的丫鬟毛慣了的,果真是她的,還不知怎么急呢。”說著就要送去。

如玉忙走下來攔道:“罷了,你該去打桂花油,也省得明兒景姐姐問你。”靚兒道:“我想吃桃花糕。”如玉摸著她的臉笑道:“乖,去找你柳姐姐。”蘇晴笑道:“快去罷,覅你講的。”

于是如玉拿著簪子出來,行至澍溪蕪園的大梧桐樹下,一伸頭,就見一個穿著紫灰色縐紗褙子的美人過橋往七公主處去了。瞧那身段,必是六公主無疑。怪哉,她一向不喜五公主為人驕奢,怎么也今兒過來了?一面想,忙跟上去,忽見二公主定淑緩緩的走來,忙躲到石壁后聽話兒。

二公主笑道:“妹妹來了。”定燦道:“皇太后叫我來瞧瞧七妹妹,免得長姐擔(dān)心。”二公主道:“說起來,前兒在皇上跟前看見長姐,果然羸瘦了好些。不過略站一會,匆匆往慈寧宮去了,也顧不得姐妹說上一句話兒。”定璨點頭道:“江南大水,圣人憂慮,我們做孩兒的,沒有不替皇上皇太后分憂的理。”二公主聽她這樣說,只是一笑。

如玉聽她這樣說,登時一緊,也顧不得別的,直跑回小院子里,連靚兒喚她理都不理,“啪”的摔簾子進(jìn)房去了。嚴(yán)喜坐在秋千上,因唬了一大跳,忍不住問道:“她怎么了?”蘇晴不放心,走過去掀簾子往里一看,只見如玉面向里倒在床上。

蘇晴便替她脫了鞋,坐在床沿上問道:“又是誰惹你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惱了?”如玉賭氣不理。問煩了,就罵道:“白眼狼!良心被狗吃了去的東西!你也別來問我,往外頭去走一趟,自然知道!何苦來問我!”一席話說得蘇晴變了眼眉,少不得忍氣笑道:“橫豎不與我相干,你說下這樣不堪的話,誰有什么趣。”說著嗚嗚咽咽哭將起來。

如玉反不好意思,忙翻身起來抱住,安慰道:“是我不對,你別往心里去,我并不是對你。”蘇晴拿手帕子擦干了淚,笑道:“你也太好動氣了。到底是什么事?”如玉從鼻子里冷哼一聲,告訴了原委。

因忿忿道:“同是圣人所生,如何他們一味的好吃懶做,說起來,便作大義之態(tài),實是推脫之辭,倒比真小人更可惡。”蘇晴嘆道:“她是主子,好歹我們說不著什么。”如玉冷笑道:“我是替咱們公主不值。”蘇晴道:“可是為了我們公主,你誓與天下為敵么?”如玉道:“公主待我們不薄,縱為公主死了,我也愿意。”蘇晴笑道:“你還來勁了!倘若真心為公主,只答應(yīng)我一件事。”如玉撅嘴道:“十件百件也依你。”蘇晴道:“只記得‘三思而行’四個字就夠了。”如玉聽說佯氣睡下,蘇晴一胳肢她,她就迭聲求饒。

彼時石彩兒正好在窗下過,撞見她二人如此,因取笑道:“黑家白日只鬧不夠,人來人往的也沒個忌諱。”如玉翻身起來,伏在蘇晴肩上笑道:“你倒是鬧夠了,和誰嘟嘟噥噥一晚上,又商量出什么好事來。”彩兒臉一紅,啐道:“早晚死在這張嘴上。”蘇晴笑道:“你往那里去?”彩兒道:“三公主命人送了茶餅來,景姐姐讓送些與七公主。”蘇晴道:“三公主是茶的行家,每每新制的茶總是先送到各宮中,因此我們府上從來不用市賣的茶。”彩兒點頭道:“公主開恩賞我吃過一回,真是人間難得,天上無雙。”如玉笑道:“你這小蹄子也算得是見過世面了,怎么還為這點子小事就跑來說嘴。姐姐叫你去,你還不快去?”

怕她二人拌嘴,蘇晴忙笑道:“正好我要給五公主送東西,我們一同去罷。”便向如玉要金簪。彩兒聞言,這才不理論,二人攜手出去。

這里昭寧從宮中回來,妹妹們都已回去了。陰姑將七公主的病勢回過,景從送她出去。昭寧則陪著妹妹說一回閑話,囑松枝“乍暖還寒,你要小心服侍。你主子要吃什么,先來回過我”,松枝忙答應(yīng)了。

出來,景從見主子精神疲倦,實在不忍,好歹勸著坐了一回。這后院子里有一棵百年青松,現(xiàn)有一斷翅鎩羽的大雁風(fēng)箏掛在梢頭。昭寧觸景生情,蹙眉不語。景從因笑道:“不過是個物件,祈福消災(zāi)與人作個念想,絞了線,晦氣自然盡了。如今只是不好看,叫人拿下來就是了。”說畢便要走去吩咐小丫頭。

誰知這會兒偏有兩個不知死活的丫頭跑進(jìn)院來,鬢邊皆是簪桃戴蘭,手里拿著海棠牡丹,一路玩鬧,往這邊過來了。景從忙上前喝住:“七公主有恙,你們竟如此吵嚷,不知規(guī)矩,還不靜靜地出去!”兩個小丫頭一聽這話,早唬得僵住了滿臉的笑。昭寧道:“該怎么罰,去領(lǐng)。”二人忙答應(yīng)著,一個暗暗拉住另一個的袖子,胡亂扯下簪花,棄在了月洞門外頭的墻根底下。

蘇晴正好找過來,隔著青籬看見幾個丫頭湊在一處,走近一步,聽見其中一個哭哭啼啼地說:“要不是燕窩人參一天天供著,那個病秧子能挺到今天?三步一喘,五步一咳,要不是命好,早進(jìn)了野狗肚子。如今為她一個,倒連累得大家不能妝扮。我呸,倚勢壓人,不得好死!”那一人笑道:“誰叫咱們命賤,托生錯了地方,叫我有這么個好姐姐,比她還猖狂哩。有恃無恐哪!”還有別話。

當(dāng)下,蘇晴只覺頭頂上打了一個焦雷,唬得心里突突的,滿腦子只有“咚咚咚”的響聲。胡亂抽身往回走,不覺滴下淚來。好容易回到房里,挨著床慢慢坐下來,還握著心發(fā)怔。如玉睡得骨頭疼,起來倒水吃,見她這個樣子,知她心里有事,便上前輕輕扶著她的肩,問是怎么了。蘇晴抬頭見是她,眼淚登時如斷線之珠,滾將下來,泣不成聲。

如玉只當(dāng)是誰欺負(fù)了她,等她抽抽噎噎說了半句,氣得啐了一口,大罵下流東西。恰值松枝過來要人參,便將這一篇話都聽在耳內(nèi),不覺吃一大驚。顧不得別的,恍恍惚惚回去了。天黑睡著,卻在夢中呼出來。偏定壽走了困,正在燈下看書,聽了這話,心內(nèi)突突的跳起來。思忖半晌,還是提燈籠過這邊來找昭寧。彼時景從正服侍昭寧洗澡。

昭寧自從七妹妹屋里回來,總悶悶的。景從勸道:“時氣不好,公主要保重身體。”昭寧道:“近日總不見玉兒,可是身上不爽快?”景從道:“她春困得很厲害。”昭寧道:“這些日子,人是很容易生病的。”景從替她打開頭發(fā),拿犀梳慢慢梳去。

昭寧道:“大司星說,近日陰陽不調(diào),七妹妹氣弱,不宜久居城中。我想著,她愿意呢,就去誰家住幾日,興許于她的病真有好處。”景從道:“出去散散心,也是好事。”忽聽窗外有女子嗽聲,二人都一驚。昭寧喝道:“是誰?”只聽一聲:“長姐。”是七公主齊定壽。

景從忙開門,攙著她坐到床上,出去叫人抬熏籠。昭寧面有慍色,問道:“你不睡覺,作什么?”定壽低眉微微笑道:“我想和長姐睡。”昭寧本就偏疼這個命苦的妹妹,如今見她形容清瘦,不勝其衣,已是不忍,聽了這話,更自責(zé)不止,直怨自己急昏了頭了。笑道:“好。”便攜了她的手,挨著坐下,問她的身體。定壽想自己從前交季時,或咳嗽多痰,或嘔吐出血,或頭昏心慌,鬧得大家不得安閑,自身亦日夜受這病折磨;若果真有個機緣,去了病根,不求似八妹那樣走馬沙場,不必似長姐那樣興理致治,惟愿侍奉父母,以盡孝道。既得了主意,便和昭寧商量。昭寧自然歡喜,皇太后聽說了也親自派人過來,不在話下。

且說景從為七公主之事,悄悄去問松枝,這才知道了后面的事情,心頭不由一緊。松枝得知前話,自悔失言,又不免驚心于世情涼薄。景從道:“既然七公主肯來找公主,這事到這里也就完了。將來誰問起,咱們只說不知道。橫豎那兩個小蹄子不是跟前伺候的人,大約七公主不認(rèn)得,叫她們跟了我去,明兒我挑幾個老成本分的來你使。”松枝點頭道:“我知道了,都聽姐姐的。”

景從因此刻夜深旁人都睡沉了,正有幾句要緊的話想囑咐松枝,忽然聽見里間炕上的鸞竹呻吟了一聲,又忙的把口止住。起身向里看看無事,才將近來天災(zāi)流行陰陽失調(diào)威脅七公主性命的話告訴了。嘆道:“住在別人家里,少不得要各處打點,這些銀子你且收著。”松枝笑道:“咱們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他們不敢怠慢。”景從道:“你不說這話,已經(jīng)惹下是非了,果真恃寵生驕,還不知怎么樣呢。別人尊重我們,我們只有更加禮敬,豈有得寸進(jìn)尺之理?快休提了。”聽她如此說,松枝又想起了小丫頭子的咒罵,不由把心又冷了一半,更覺出切骨之寒來。

各自歸寢。不知七公主究竟往誰家去住著,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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