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蝴蝶扇動翅膀的時候，會發出類似心房劇烈顫動的怦怦聲，但因為還不到20赫茲，所以人類聽不到，但葉子能聽見，她告訴我說，那是蝴蝶的叫聲，人類一輩子最多只能聽到三次。

我第一次聽見蝴蝶的叫聲，是在大學新生演講比賽的舞臺上，一只蝴蝶從窗戶飛進，在他肩頭扇動翅膀的瞬間，就像風吹進雨滴里落到葉片又被彈起，“呼—咚—怦”“呼—咚—怦”“呼—咚—怦”……我站在臺上哭起來，臺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他皺著眉，一臉嚴肅，嘴角卻若隱若現一抹淡笑。所有評委，除了他，給了我全場最高分。我順理成章被推薦代表學校參加區級演講比賽，他就自然成了我參賽前的輔導學長。

“《南斯拉夫不要眼淚》”，他拿著我那天的演講稿，嘴角上揚說，“你那天的眼淚可不少??！為什么哭？”這是他第一天輔導我的第一句話，滿臉寫滿了對我拿高分的不屑。

“那是真情流露?！蔽也⑽慈鲋e。

“……有些過了?！彼盐业闹v稿放進他的文件夾后看向我。

“我這次能拿到獎嗎？”我問。

“難。”他走到講臺上，站定，“你的眼神還不夠堅定，有些飄，要像這樣……”他突然定定看著我，窗外知了停了叫聲，只有風吹樹葉的聲音，我低下頭，感到一股壓迫性的氣息，頭也就更低了，心里暗罵自己道：“沒出息，抬頭啊！”

“你回去練練眼神?！彼€是盯著我，“……你怕我，不喜歡我？”

“……”

“先回去練練吧，實在不喜歡我教你，我可以跟你們韋老師說讓他重新安排?！?

“啊！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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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我買到了買到了，我的華仔?！笨慈~子興高采烈的樣子就知道她又成功了。劉德華要來開演唱會，她竟然想辦法弄到了票。“不過只有一張，你看不了?！比~子故意嘟著嘴裝無辜，其實她知道我不追星。

“切，我喜歡F4！你自己去看你的華仔吧，我要找個人陪我去看流星雨！”

“哇，你不要你的學長啦！”葉子打趣道。

“你小點聲，別被人聽見！”葉子總也時不時地提到他。

“誰知道我說的誰，他又不在。”

“……”

“怎么了，想他啦？你為什么不告訴他你喜歡他呢？他在的時候，你也一看見他就走?！?

“萬一他不喜歡我呢？”

“那有什么要緊，不喜歡就不喜歡唄，你再去喜歡別人去。”

“可是，這樣連朋友也不能做了?！?

“你們現在也沒多好的樣子吧。我都沒見你跟他說過幾句話?！?

“……”

“唉，你平常跟誰都挺要好的，怎么一到他就焉了。要不是我不小心看到你寫的信，我都不敢相信?！?

“你還好意思說。你發誓，這事你沒給第三個人講。”

“我發誓我發誓，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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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級演講比賽比我想象的還要嚴苛。他送我到現場，一臉溫柔：“正常發揮，有希望爭個冠亞軍。”我覺得我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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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大多數情況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燕子，對不起，周毅把事情搞砸了，那人太精了，兩三句話就識破周毅是你假男友了?！?

“我就說周毅不靠譜，你還拍胸脯說沒問題的?！?

“其實也不能怪周毅，他沒經驗，跟那人滔滔不絕怎么跟你相處，講的都是我們幾個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事，那人一聽，也應和說你跟他聊天也很開心，還說你們上次還去他系里打羽毛球，說你現在肯定已經喜歡他了，周毅一聽，說，這不可能，這只是一般朋友。”

“……上當了?！?

“對啊，那人馬上將軍，說，那你剛才講的不也是這些嗎？你不是她男朋友吧！”

“他就蠢吧！”我就知道周毅這小子辦不成事。他跟葉子是青梅竹馬，兩個人一起小學、初中、大學，高中分開了一段，周毅交了個女朋友，后來上了大學見到葉子立馬跟人家分了手。葉子說她喜歡周毅，但還沒到愛，她不想嫁給他，原因就是兩個人太熟悉了。周毅不知道是真喜歡葉子還是怕葉子，反正兩人不在一起的時候周毅到處撩妹子，葉子一回來他就正經得不行，眼里除了葉子沒有別人。

“不過周毅后來也聰明了，他馬上說其實他是你男朋友的哥們，你男朋友現在在南大，過不來，讓他幫忙?！?

“他傻啊，他幾歲，學長幾歲，還哥們，人家肯定更不信了?！?

“那人太會繞話了。所以，周毅后來趕緊撤了?！?

“不撤還留著有用嗎！……”我沒好氣，突然發現有什么不對勁，“不對，葉子，周毅怎么知道學長。”

“啊，不是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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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臺下，向我示意“別緊張”，我吐出一口氣，第一次定定地看向他。棱角分明的冷臉上，兩道濃濃的眉毛竟然有絲絲柔柔的漣漪，彎彎的，像是夜空里皎潔的上弦月。他突然笑著對我點了點頭。

那是區文化館的劇院，特別大，人也多，除了前兩排中間能看到人臉，后面、旁邊全是黑壓壓一片，聚光燈打在我臉上、身上、腳上，熱、燙，我感到我頭頂的發絲都快被燒焦了一樣，“《當》，當抬頭看見五星紅旗在天安門廣場上飄揚時，你的心底是否輕換了一聲—??！母親；當抬頭看見我們第一顆衛星飛向太空時，你的心底是否輕換了一聲—啊！母親。母親啊，您是如此偉大，……”隨著我大聲地喊出我的詩歌時，我感到我表情前所未有的到位，可感情卻怎么也找不到，心底里蕩漾的全是他溫柔的笑，讓我無法慷慨激昂，我望向他座位的方向，把他當作黑暗里的那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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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男朋友了?！?

“你別騙人了，你上次生病住院我都沒看到你的[男朋友]。這次還找個假的。”

“我不喜歡你?！?

“你不喜歡我，為什么那天在食堂你讓我坐你旁邊？”

“你別搞錯了，那是開開叫你過來的?！?

“可你讓我坐你旁邊。”

“她旁邊有人占了位?！?

“后來那人不是走了嗎？”

“我不可能再讓你坐過去吧?！?

“為什么不可能？”

“……”

“是你想和我坐一起，是你讓開開叫我過來的吧?！?

“無語，你去問開開就知道那天是誰叫你的?！?

“她不會說實話。”

“你是開開的師兄，我也只把你當朋友?！?

“我們可以從朋友做起。而且，你不是也說喜歡跟我聊天嗎？”

“喜歡跟你聊天和喜歡你是兩回事?！?

“你沒認清自己的心?！?

“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我喜歡一個人，是不敢和他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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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學長。”

大學四年里，我沒談戀愛。畢業晚會那天，他專程回?？次揖帉У脑拕?，謝幕的時候，我對著坐在臺下的他表白了。梁靜茹的《勇氣》響起，我看到了他驚愕的神情。一向從容淡定的他有了絲絲慌亂，他的嘴唇有些發白，他挺拔的背有些僵硬。但是這一切都被我忽略了，梁靜茹給了我從未有過的勇氣：“學長，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你了。四年，從未間斷過喜歡你，你畢業離校了，你去了南京，你留南大了，我統統都知道。我知道你要回來，參加我的畢業晚會，我別提有多激動。學長，我的這部話劇講的就是我，我在你面前一直沒有自信，因為你太優秀了，我一直在努力，我想總有一天我能配得上你，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跟你說喜歡，我也沒能考上南大研究生，但是，學長，我怕我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后面的話我已不記得說了些什么，我只記得，那一刻我又在臺上當著他的面哭了。我看到他臉上有很復雜的表情，看到葉子、開開、周毅，還有好多我的同學，他們一個個就像是看到了天外來客一樣地看著我又看向他。系領導、主任、老師倒是一臉和藹可親，波瀾不驚，估計像這種場面他們經歷過不少吧。只是我的輔導員，他的學長兼好哥們，竟然有些無措，好像有什么話想說又不能說，看向我時帶著些責備和無奈。沉默半晌，我聽見他說：“謝謝！你的話劇編排得很有新意！你是個很優秀的女孩！”

我忘記自己是怎么離開的，我只記得他起身離開的背影，帶著很深的自責和歉意。后來，我才知道，從一開始，他就喜歡我，他一直以為的是我討厭他，他悄悄幫我，我寫論文，資料借不出、原版書買不到、圖書館占位占不上、導師聯系不上……都是他暗暗幫我，他幫了很多，等了許久，終于，他決定放手，來看我的畢業晚會。他告訴我說，我值得更好的。

因為喜歡，所以躲避，因為不敢面對，所以錯過。我在最好的季節遇到最好的他，卻因為愚蠢的自卑，我失去了他。